吹过脸庞的风越来越冷,云照雪没有闭眼,轻轻地吻上了那已经冰凉的嘴唇。
她尝到了两人唇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咸涩,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吻也可以这么苦?
失去光泽的银发蜿蜒落在石台边,而等云照雪再抬起头时,满头的红叶竟也纷纷落尽了。
散落的红叶不知是不是在哀悼失去的生命,而在这触目的鲜红中,阿曼苏也和她梦到的一样,悄无声息地躺在一片红叶之中。
她离开了么?
泪水无意识地滚出了眼眶,阿曼苏迟缓地低头探向她的心间。
那被武林盟视作珍宝的书册掉落在地,可是云照雪却只顾着听阿曼苏心间的声音。一开始,云照雪的耳边静得仿佛无边的黑夜。
终于,在屏息静听了几瞬后,她终于听见阿曼苏胸腔中传来了一声的极缓极轻的跳动。
呼吸急促地抬起头来,云照雪擦去了她根本没有感觉的眼泪,咬牙封住了阿曼苏的心脉。
在两人身后,狂风胡乱地翻过书册,最后停留在一页泛黄的纸上。
而云照雪也终于在此刻,想起了这本众人追逐半生,号称足以活死人,得永生的神剑法。
被风翻开的是唯一接近空白的一页,上面没有心法也没有口诀,只是用极度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句“以生相易,则缘起而后生也。”
一页页地翻阅起剑册来,在读懂上面的内容后,云照雪的瞳孔慢慢睁大,眼中的情绪也不断翻涌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原来江湖上下竞相争抢的剑法,遵循的并不是什么违抗天道之法,而是公平到极致的以命易命,以血易血的等价交换。
所以李慕舸珍之所以想尽办法治好他自己的女儿,为的不是父母之心,而是以他女儿之血易自己之血,好重塑被秋臻所毁的经脉。
这剑法名为息缘,实则讲的是绝出逢生。即便只有三卷,但也足够让她完成以命易命的过程。
“以生相易,则缘起而后生也。”
这一句不断回响在云照雪的脑海中,她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能以血易血,重塑经脉的话,那自己是否可以以命易命,将半生寿数换给阿曼苏呢?
她有告水山庄恢复心脉的内法护体,即便剑法失败,她也有活下来,带着阿曼苏四处求医的余地。而如果成功了,她便可以在不久的将来,看到沉睡的阿曼苏重新睁开眼睛。
至此,已无权衡的必要。今日,她势必要用息缘剑法来冒这一场险。
默念起了剑法的口诀,云照雪闭眼挥起了手中的长剑。随着长剑的舞动,她的周身缓缓腾起一股热流,后心越来越热,几乎以灼烫的温度刺痛着她的全身。渐渐地,这热烫蔓延到了自首,翻飞的衣袖如业火将她吞噬殆尽,只留胸腔间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剑法一字一字吐尽,很快,这灼烫又转为了刺骨的严寒。全身的血仿佛都结成了冰,眼睫上也凝起了薄薄的寒霜,她仿佛掉入了无法逃离的冰窟,肺腑一寸又一寸地缩紧,她喘不过气,也寻不到顶上的出口。
可是,即便再如何痛苦,她仍然咬紧了牙关,拉住了阿曼苏的手。
在灼热和寒冷完全交替的最后一瞬,云照雪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慢慢剥离的声音,沉重的身体骤然一轻,她的眼前一黑,脱力地滑落在了树根边。
跪下的瞬间,她那想要抓住支撑的手鬼使神差地按到了树干上,只听一阵空蒙的闷响,下一瞬,云照雪竟拉着阿曼苏滚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阿曼苏的紫衣翻飞如蝶翼,云照雪护着她,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肩胛骨传来阵阵刺痛,头颅也被撞得嗡嗡作响
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可是当耳边的嗡鸣渐渐退去后,外面却安静得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意识到两人落入了一口冰棺之中,云照雪先是一惊,随后却放下心来,自嘲地弯起了嘴角。
最后,她们竟真的找到了所谓“无人打扰”的清净之地。即便逼仄又不吉利,可是不知为何,当两人的温度紧紧挨在一起时,她却觉得格外的安心。
眼前的景象不再晃动,外面安静得听不到一点鸟鸣。
勾起了阿曼苏的尾指,云照雪半睁着眼,在心中念道,安静得就仿佛回到了西疆梅花开的那天。
在经历了黑烟和沙暴之后,西疆的天空终于翻滚出了些微曙色。
微弱的霞光穿过枯枝打在两人的眼皮上,虚幻得恍如梦境。
晨风吹得落叶哗哗作响,而云照雪也听见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
雪夜后的那天,阿曼苏轻轻地窝在自己的身旁,随口念着她在孩童口中听到的诗吟。她的声音渐渐地和孩童清脆的嗓音重叠,恍惚间,云照雪竟听见孩童踩过积雪后留下的笑声。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轻灵的笑声渐渐融入了她的呼吸之中,云照雪感觉到自己的思绪越来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