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夜卫愣了一下。
饶是听书的见多识广,也竖起大拇指。
“你……”
向嬷嬷不耐烦打断好运生,道:“艾草是婆子我送出去的,小主人要,你如何拒绝?”
说着一伸手,三支艾草飞到她手中,同样放入襁褓夹层中。
好运生望着阳光男孩,欲哭无泪。
夜卫们幸灾乐祸,还有几个人暗暗叫好。
满面皱纹的向嬷嬷抱着阳光男孩走回屋里,将孩子放到诡母大白手中。
向嬷嬷低头道:“启禀主母,保生娘娘祭祀结束,接下来要祭祀庆生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的。”
诡母的声音突然变冷,道:“我生下好大儿,别人可以不报喜,但母亲那里一定要送个红信报喜。你安排报喜人吧。”
向嬷嬷笑道:“主母放心,我这就选一个可靠的,去姥姥那里报喜。”
明明只是寻常家长里短的对话,可所有夜卫经历了那么多,隐隐感觉不对,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下漫天乌云。
众人相互看了看,默默数了数。
十三个夜卫。
阳光男孩突然从襁褓夹层中抽出一支艾草,道:“向嬷嬷,这是我送你的。”
向嬷嬷满脸皱纹绽放如菊花,连连摆手道:“老奴可受不起小主人的大礼。”
说着,她偷偷瞄向黑布后。
里面传来诡母温柔和顺的声音:“你这几天忙里忙外的,我的儿赏赐与你,是你的福分。”
“谢谢主母,谢谢小主人。”向嬷嬷竟跪在地上,双手从阳光男孩手中接过艾草,仿佛当家传至宝一样,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好运生呆了一下,狐疑地望向阳光男孩。
阳光男孩微笑道:“向嬷嬷不用客气。对了,我见所有人中,脚力最好的是好运生。我看,您就选好运生送红信报喜吧。”
好运生遍体生寒,呆在原地。
向嬷嬷满面笑容道:“小主人说的是,那就选好运生当报喜人。”
向嬷嬷起身,微笑着拍拍衣服里的艾草,挺直胸膛,望着好运生,慢慢向门外走去。
所有人盯着好运生。
好运生深深看了阳光男孩一眼,长叹一声,右手在左手指的乾坤戒上一抹,手中出现一根奇形箭矢,血羽、蛇身、斑鸠头。
“蛇鸠箭……”阳光男孩没想到这好运生竟然有这种命道双全的稀有法器,必然出自大命术师之手。
“阳光男孩,是你逼我的。”
好运生冷冷一笑,手一松。
就见那蛇鸠箭直奔听书的而去。
“小心!”阳光男孩惊呼。
听书的在看到蛇鸠箭的一刹那,轻声一叹,像是无奈,又似是解脱。
眼看蛇鸠箭就要碰到听书的,听书的胸口突然连续发出木条碎裂的声音。
接着,蛇鸠箭一转弯,扎进旁边一个年轻夜卫的腹部。
所有人惊恐地看到,那个年轻夜卫的衣服下仿佛突然多一群蛇,在皮肤里窜动。
那年轻夜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向好运生跪下,伸出手抓好运生,好运生连连后退。
年轻夜卫哀嚎着恳求:“好运生,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求求你放过我!我女儿刚满月,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死了,我们家就完了啊!整个家,就完了啊!好运生,求求你,你命格强,你不会死的,我……”
在年轻夜卫凄厉的惨叫声中,向嬷嬷对准着年轻夜卫轻轻一抓,微笑道:“就选你了。”
就见那人被向嬷嬷摄到半空,双臂乱挥,双腿乱蹬,口中呜呜地说不出话。
第117章 分蛋人滴泪唱儿歌
半空中,那人的身体慢慢变红,越来越快,眨眼间,满身鲜红。
如同一个血人浮空挣扎。
“真喜庆。”向嬷嬷说完,报喜人突然不再挣扎,直立在地上,双臂下垂,双腿并拢,背对屋内,面朝屋外。
夜卫们惊恐地望着面目僵硬的报喜人。
两行热泪顺着报喜人的眼角徐徐流下,热泪冲散血色。
好运生只觉胸口被什么重重敲击。
那大白手轻轻一转,递出一张书本大的红福字信封,向嬷嬷接过。
向嬷嬷右手竟又握着那把滴黑血杀猪刀,上黑下白,黑白分明。
“主母生下麒麟子,姥姥未归并不知。差遣一位报喜人,送与姥姥把孙识。阳路阳行,阴路阴行,行路有腿,听信有耳,报喜有口……”
向嬷嬷一边念诵,一边用刀尖分别划开报喜人的腿脚、耳朵,鼻子,最后切开嘴角两侧,一直切到耳朵。
报喜人脸上,巨大的弧形血嘴连接两只耳朵。
血色笑脸。
“真喜庆……”
向嬷嬷左手揪着报喜人的头发,右手横斩。
咔嚓。
报喜人头身分离,没有溅出半点血滴。
向嬷嬷拿起红福字信封,慢慢插进报喜人的脖子中,鲜血溢出,直至信封埋入胸腔。
向嬷嬷将报喜人的头放回,用染血的右手抹了一圈伤口,伤口愈合,留下一圈嫩红痕迹,宛若红绳。
她拍拍报喜人的后脑,道:“去吧,姥姥等着你。”
报喜人裂开血嘴呵呵笑着,宛如傀儡般迈出生硬的步伐,慢慢向前走,踏向门槛。
门槛外的左右人急忙后退。
报喜人踏出门槛的身体部分忽然消失,等全部踏出门槛,身体消失不见。
两滴晶莹泪水自半空落下,砸在地上,砸在每个夜卫心里。
十一个夜卫,齐齐望着好运生。
好运生阴着脸,一言不发。
“我儿,好好睡一觉,明早戴上虎头帽,一起来吃红鸡蛋,快快长高,快快长大。”
诡母温柔的声音从黑帷幔后传来,两只大手如摇篮轻轻摇晃,阳光男孩困意上涌,慢慢闭上眼。
夜卫们离了西院,回到公房。
好运生怎么也合不上眼,他感到后悔,不是后悔害阳光男孩,而是后悔判断失误,以为阳光男孩不过是个普通低品命术师,根本伤不到自己。
但没想到,这个阳光男孩这么厉害,这么拼命。
夜卫衙门。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马车通体漆黑,车顶四个角各挂一个黑灯笼,黑色灯笼之内,红光跃动。
四匹黑马拉着马车驶出京城,黑马皮毛突然溃烂,化作四匹绿眼白骨马。
白骨马仰天嘶鸣,肋骨张开,化作骨翼扇动。
白骨马拉着黑马车,斜斜飞上高空,急速飞往北方。
不一会儿,一人绿衣锦袍,踏着房屋御风而行,抵达京城北门。
门口守卫一见来人丰姿俊逸,器宇不凡,隐隐猜到身份,问:“可是美探花周春风周大人?”
“正是。”
门口守卫一言不发,立刻打开小门,送周春风离开。
周春风出了城门,在气运银鱼袋中摸出一物,随手抛出。
那物落在地上,激起一阵白烟。
白烟散尽,露出一只三丈之巨的木黄色木鹰,木鹰表面红、蓝和黑三色符咒纹路闪动,后背顶着一栋小小的木屋。
红瓦,灰墙,黄木窗。
周春风右手抵在唇上,轻咳数声,踏进木屋。
木鹰双目红光闪动,迎风而起,载着周春风向北边飞去。
第二天,天未大亮,睡眼惺忪的夜卫便被王老实叫起,一行人再次抵达五娘娘庙西院的诡母厅堂前。
他们看到,此刻的阳光男孩比昨天高了许多,约两尺高下,头顶红底绣黑色王字虎头帽,穿着红袄子,脚蹬虎头靴,白白胖胖,走路摇摇晃晃,可爱至极。
无论他走到哪里,两只大白手都一直跟着,护着他,生怕他跌倒。
外面十一个夜卫一字排开,站在门外。
王老实转身离去,不一会儿,拎着一个褐色荆条篮子走进来。
篮子中,躺着十一个白生生的鸡蛋。
“主母,蛋取来了。”王老实弯腰道。
“挑个人,分了吧。”诡母的声音慵懒柔和。
“是。”
王老实正要转身,阳光男孩跌跌撞撞走向他,举着艾草道:“王老实,我送你一支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