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遥盯着那处烙印,伸手指着,下意识地凑过去,“这里……”
  明逍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明遥。明遥回神,转回头问他哥:“她那里有跟我屁股上差不多的烙印!”
  “是‘罪奴’之印。”薛楚楚低声说着,挽起挂在同样鞭痕累累的双臂上的衣衫,将丑陋可怖的脊背重新藏回衣衫之下,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继续低声道:“用‘流金水’烙上去的。”
  “只要天机阁还统治着这个世界,哪怕我死了,转世了,来世的我,也还是天机阁的‘罪奴’,下生便会在昆仑,自幼服刑,生生世世,永无尽头……”
  明逍和吴天早已于数日前听薛楚楚讲过,此时再听,自然神色平静;小武和明遥亦于石室中听凤不鸣讲过“流金水”是何物,虽然施刑对象从顺天教变成了天机阁,但对二人而言,着实算不得意外,也就谈不上震惊——说到震惊,他们更震惊于薛楚楚这一路的隐忍。
  凤不鸣则在看过薛楚楚背上伤疤烙印后便垂了眸子,脸上的清冷神色倒是看不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五人之中,最为震惊的,当属白玉衡。
  他知道昆仑是什么地方——天机阁钦定罪犯的流放地和关押地。
  但他所知也仅限于此。
  昆仑在何处,是什么样的,那里关押的都是些犯了什么罪的罪犯,罪犯的管理制度为何,白玉衡一概不知。
  当然,在此之前,他对此也是漠不关心。
  可如今听薛楚楚所言,观薛楚楚身上鞭痕,白玉衡猛然惊觉,昆仑,可能不会是他潜意识中默认的那般,因冠以天机阁所辖的名号而如神域灵山一般神圣纯洁、秩序井然。它可能……比即墨妖市更不堪。
  虽然对天机阁的“正义”抱持一些怀疑,但如果非要在“善”、“恶”之间择其一来定义天机阁,白玉衡会选择“善”。
  他觉得,天机阁只是维护秩序、执行正义的手段有些强硬、激进。
  正所谓“乱世重典、盛世宽仁”。眼下神、人、妖、魔四族之间纷争愈烈,天机阁用些非常手段,也无可厚非。
  不只是从前,直到此时此刻,他仍旧如此认为。
  或者说,是固执地希望如此。
  否则,仿佛有什么构成他的东西会崩碎。
  他震惊、错愕、惶然。
  他想张口为天机阁辩解些什么,可他又不知自己能为天机阁辩解些什么。
  明逍说得对,他虽为天机阁圣子,却对天机阁一无所知。
  所以他只能僵着身子,满眼惊惶地听着。
  “我此前的修为,不是被什么高手一击废掉,而是被天机阁弟子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活活‘抽碎’的。”薛楚楚语气平静。
  白玉衡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神族一鞭,岂是凡人rou身可以承受?不想死,必然要御起周身灵息,方能挨住。若是只打一鞭或数鞭聊以惩戒便罢,可若是一直狠狠抽打,被罚之人全力御灵至灵息透支,确实极有可能损伤修为、重伤灵体。
  这不是惩罚。
  这是虐待!
  对象还是六大仙门原掌门的子嗣!一个尚未成年的柔弱姑娘!
  天机阁怎会……怎会做出这等毫无道理、丧尽天良之事?!
  “我能在我爹、兄长、众师姐妹的舍身相护下逃离昆仑,实属幸运……”
  “可那里还有许多本是无辜的蜀山弟子……以及和蜀山弟子一样,或许只是被牵连、被冠上莫须有罪名的、不计其数的‘罪奴’……”
  “我根本无法想象,他们要怎样在连日的鞭打酷刑中活下去……”
  薛楚楚满眼痛惜地说罢,脸上神色又转为嘲讽:
  “可是天机阁不会让他们死……”
  “他们只能痛苦至极地活着……”
  “不止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
  薛楚楚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到这里,猛然抬眼,猩红的眼中早以盈满屈辱不甘的泪水,声嘶力竭地喊道:“昆仑就是人间炼狱!神族根本不配为神!他们是比人、妖、魔都邪恶无耻的最烂种族!!!”
  明逍、白玉衡、吴天、凤不鸣、小武五人神色各异,明遥则小心翼翼地蹭过去,拉过薛楚楚原本坐着的小木凳,十分殷勤又小心翼翼地拉着薛楚楚的胳膊扯她过来坐下,“你……你别激动……坐下说,坐下慢慢说。”
  之后,明遥又小跑着递过一方手帕和一杯热水,在薛楚楚仰头投来盛着感激的目光后,微微红了脸,小声道:“我……刚才不该那么说你……还有之前许多时候……对不住了……”
  薛楚楚没应声,却垂着眸子捏紧了手中的热水和手帕,眼泪噼里啪啦地掉。
  明遥不知所措地躲回他哥身边,求助似地看明逍。
  跟薛楚楚吵吵闹闹了一路,现在这种情况,刚才的努力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啊啊啊!
  明逍反手扣住明遥偷偷扯他袖口的手,安抚地轻轻摩挲了几下,示意他不必紧张,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放少女独自平复情绪,是此时最好的方式。
  很快,薛楚楚便镇定下来,语出惊人:
  “昆仑名义上是天机阁关押罪人的天然牢狱,实则是天机阁奴役罪犯,挖掘灵矿、炼制武器和丹药的‘军事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