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 小明遥没少被师父训话, 被师父带着去别人家登门道歉。
  这让小明遥越来越不喜欢师父。
  其实师父也没凶过他, 更没打过他。说是“训话”,语气也是和风细雨的, 顶多有些语重心长。
  可小明遥就是越来越不喜欢师父。
  他觉得师父不喜欢自己。
  小明遥已不记得三岁以前的事情了。他不记得有一次哥哥卧床不起了三日, 期间师父曾愤怒到面部扭曲捏着他细弱的脖子差点要掐死他。
  虽然具体的事情不记得了, 但终究留下一团模糊的影子——小明遥就是觉得师父很凶、师父不喜欢自己, 自己做什么在师父眼里都是错的。
  分明是那些小孩儿长得不结实,轻轻一碰就伤, 凭什么非得要他道歉?
  小明遥讨厌跟村里的小孩儿玩儿,只要有哥哥就够了!
  可是比起陪他玩儿, 哥哥好像更喜欢围着师父转。
  “哥哥, 陪阿遥玩一会儿嘛,阿遥好无聊哦。”小明遥拉住哥哥的衣摆仰着小脸儿来回摇。
  脚下踩着药碾来回滚动、手上摘着药草无用部分的谢平生闻声偏头,看看两个孩子, 温柔地笑道:“笑笑带阿遥去玩儿吧, 师父自己弄就行。”
  端着簸箕筛药块杂质的明逍抿了下唇,应了声“是”, 放下簸箕, 领着小孩儿走出药庐, 来到小院儿,抽出腰间长鞭, 扬了扬下巴,“给哥哥看看你昨日新学的招式练得怎么样了?”
  小明遥瞬间苦了小脸儿,但是理直气壮,“阿遥没有练。”
  明逍意料之中似的,也不生气,反而痛快收了鞭子,拍拍明遥的头,“那阿遥乖乖练功,练好了再叫哥哥。”
  “哥哥!”明遥拖着明逍不让他回屋,“师父都答应哥哥陪阿遥玩儿了!”
  明逍轻叹一声,转身覆上明遥的小脸儿,看看屋内,小声说:“阿遥,医馆天天来这么多人看病,你也看到了不是?师父每天要采药、洗药、研药、整理药庐,还要照顾我们两个的饮食起居,看着我们读书练功……师父最近清瘦了好多,阿遥都没注意吗?”
  小孩儿仰着小脸儿撅着小嘴儿不吭声。
  “哥哥想多帮衬师父一些,好叫师父不那么劳累。……阿遥先乖乖的,练会儿功,或者自己找点什么东西玩儿,等哥哥帮师父处理完这批新采的药材,就陪阿遥玩儿,好不好?”
  “那阿遥也帮哥哥和师父处理药材。”小明遥眼巴巴地望着明逍。
  明逍立马想起小孩儿分不清白芷和天花粉,全倒进了一个药匣里,害他重捡了半天,以及小孩儿筛药粉,结果没端住簸箕扬了大半药粉出去的种种惨烈事件。
  “处理药材有哥哥帮师父就够啦,阿遥先自己玩儿一会儿吧。”明逍耐心哄着,“哦!巴桑大叔家的小叶子,你们俩昨天不是玩儿得挺好吗?阿遥可以去找小叶子玩儿啊。”
  小明遥撅撅嘴巴,点头。
  明逍笑起来,稍微用力点儿力地胡乱在明遥头上揉了一把,“阿遥真乖!”然后便进屋去了。
  明遥撅着小嘴儿满脸不开心地盯着哥哥丢下他的背影,心道:阿遥才不乖!阿遥再也不要做乖孩子了!
  小明遥发现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村里的那些孩子就是比他爱哭,没他懂事没他乖,大人们才什么都依着他们!他也要狠狠地大闹一场,叫哥哥和师父明白不管他的后果!哼!
  “怎么回来了?”谢平生抬头,“不是叫你陪阿遥去玩儿吗?”
  “阿遥找小叶子去了。”明逍乖巧地笑着应。
  谢平生不疑有他,甚为欣慰地点点头,“让阿遥多跟其他的同龄小朋友一起玩儿是好事。”
  到了午饭时间,明逍说:“师父,我去巴桑大叔家接阿遥。”
  谢平生满脸笑着应:“难得小阿遥跟别的孩子玩儿这么久,他要是还不想回来,就顺着他吧。”
  “是,师父。”
  明逍笑着跑出去,哭着飞回来。还没落地,就喊:“师父!师父!巴桑大叔说,阿遥根本没去找过小叶子!”
  谢平生一惊,急忙拉过明逍,让明逍把从明遥来药庐找他玩儿,他带着明遥出去又回来之间发生的事仔细说一遍。
  明逍慌神儿了,被谢平生安抚了好半天,才努力回想当时是怎么跟明遥说的。
  师徒这边刚说完,巴桑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十分紧张地问:“谢大夫,你家小阿遥真的没来过我家呀!我听小阿逍的意思,小阿遥这是打从早上就不见了?要不要我喊上大家,帮你们一起找?”
  谢平生迟疑一下,点头,“谢谢巴桑大哥!”
  “谢大夫说的哪儿的话!在咱们大家伙儿的心里,你就是上天派下来救死扶伤的神呐!你的事儿,那就是我们大家伙儿的事儿!……嗨呀,我不在这废话了,我呀,赶紧叫人去!”巴桑挪动着高原汉子的雄壮身躯转身跑走了。
  “师父……”小明逍止不住地掉眼泪,“都怪我不好……要是我当时陪着阿遥……”
  谢平生蹲下身将小少年拥进怀里,“不怪你。是师父不好。……咱们先问问,看村里有谁看见阿遥去了哪儿没。”
  三日后,猩红着一双眼,神色近乎疯魔的明逍,在距离永宁村外一百多里的白马雪山中,找到了蜷缩在一头跪卧的白鹿腹部安睡的明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