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只是叙叙旧,随口聊一聊,不用放在心上,”齐让扭过头,朝着齐子元看了一眼,
  “你们也都是为了大梁好,想来陛下也能理解各位的心意。”
  齐子元舔了舔唇,顺着应了声:“皇兄说的是。”
  齐让歪了歪头,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短的笑,而后又像忍不住一般,掩着唇咳了起来。
  低低的咳嗽声在空荡的大殿中久久回荡。
  齐子元皱了皱眉:“皇兄还请保重身体。”
  “再保重也就这样了。旧也叙过了,我也乏了,就不打扰早朝了。”齐让止了咳,就着内侍的手喝了水,才又开口,“还望列位今后能尽忠职守,好生辅佐陛下,保我大梁昌盛永兴。”
  第六章
  从齐让出现到离开前后不到一刻钟,效果却是显著的,直到散朝,都没人再提让位的事儿。
  因此虽然有些许坎坷,齐子元第一次早朝也还算圆满——起码小命还在。
  迈出奉天殿的时候,他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甚至还分出那么一点闲心,去打量周围的景致,观察一下这个自己不知道还要住多久的皇城。
  冬日的皇城格外萧索。
  高大巍峨的宫殿遮蔽了天光,让本就不算宽敞的巷道显得幽深而又阴沉。
  齐子元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四周高耸的宫墙,越看越觉得这里像是一座牢笼,住在其中的人看似尊贵,却更像是被禁锢在其中,逃也逃不出去。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头破血流,看起来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自己坐在上面,却只觉得胆战心惊。
  方才早朝上那些朝臣看起来毕恭毕敬,实际上各怀鬼胎咄咄逼人,要不是齐让突然出现,自己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搞不好真的把小命交代进去。
  说起齐让……
  齐子元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精致又憔悴的脸。
  这人拖着一副病体,从行宫奔波而来,总不会是为了帮占了自己皇位的人说话。
  在位十余年的人,真的甘心将皇位拱手他人?
  齐子元想着,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陈敬:“太上皇离开奉天殿之后去了哪里,回行宫了?”
  “回陛下,太上皇回了永安殿,”察觉到齐子元的困惑,陈敬又补充道,“太后已经提前安排人收拾过了,陛下不用担心。”
  齐子元歪头看他:“母后提前知道太上皇要回宫?”
  “……”
  陈敬迟疑了一瞬,笑着解释:“自太上皇在行宫出事后,太后一直盼着他回宫,所以安排了可靠人手定期去永安殿打扫。”
  “原来是这样。”
  齐子元轻轻挑了挑眉,一副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没几步又开了口:“陈敬,你跟在母后身边多久了?”
  “回陛下,”陈敬老实回答,“奴婢自入宫以来便一直在太后跟前伺候,那时陛下已经去了乾州。”
  “那算起来也有八九年了。”
  明明是齐子元挑起的问题,他看起来又没多在意,随口应了一句,目光已经飘向不远处一座宫殿,“那是哪儿?”
  陈敬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立刻解释道:“陛下久未回宫,怕是已经忘了,那里就是永安殿。”
  几个月无人居住,永安殿却没疏于打理,院外寒梅绽放,一片幽静雅致,殿内窗明几净,暖阁内还烧了上好的兽金炭,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
  大梁立国以来,历代君主都住在不远处的仁明殿,唯独齐让登基后又住回了自小长大的永安殿——这里曾是他母后的寝殿。
  江维桢四下里转过一圈,没见有什么异样,便自顾歪倒在软榻旁的圈椅上,长长叹了口气。
  齐让脱去厚重的裘衣,靠在软榻上:“怎么了?”
  “这里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憋屈,”江维桢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你怎么能住这么多年。”
  “宫里当然比不了北关辽阔自在,”齐让微阖眼帘,思绪不自觉飘散,“但好歹算我的家。”
  江维桢一滞,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齐让抬眸,正好迎上他复杂的目光:“不用安慰我。”
  “没想安慰你,”江维桢晃了晃脑袋,若无其事转了话题,“本来以为还要在行宫再住一阵。”
  “早晚都要回来,”齐让道,“主动点才能占得先机。”
  江维桢挑眉:“刚在奉天殿那一段,也是为了占先机?”
  “算是,”齐让似笑非笑,“送佛送到西,皇位都让了,再帮他坐稳一点,对大家都好。”
  话落,掩着唇咳了两声。
  “怎么还真咳了?”江维桢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前额,“发烧了。”
  齐让的身体没表现的那么差,却也算不上好,还未清除的残毒就像是引子,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勾起点病症。
  “好歹比前段时间好点了……待会我去煎药,”江维桢拉过齐让手腕,一边诊脉一边道,“之前为了救命没办法,现在这点残毒,可以换个温和的方子慢慢调养。就是见效会慢点,你这身体可能需要养上很长一段时间。”
  “没关系,”齐让微闭着眼,“能活着就好。”
  江维桢皱起眉:“你……”
  殿门被人轻轻叩了两下,韩应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太上皇,太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