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确实有些人行事如此,”瞧见齐子元的表情,齐让轻轻笑了一下,“看久了大概也能知道是哪些个,再遇见他们的奏章可以押后再看,没什么紧要的事也可以干脆不回”
  “还可以不回的吗?”齐子元看着齐让,“皇兄先前不是每封奏章都回批复?”
  “那是因为送到我这儿的奏章大都是紧要的,”齐让道,“现在你是一国之君,便该由着你的规矩来,让朝臣们适应你的行事习惯,猜你的喜好,收敛自己的行为。”
  眼见齐子元面上有犹豫,齐让轻轻摇头,继续道,“我知道你生性良善,即使对身边的内侍也不会任意驱使。但朝堂中的这些人,你若不压住他们,便要被他们掌控。”
  齐子元知道齐让的话是对的,登基这几个月,他和朝臣们其实一直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他其实并没有非要压住这些朝臣的心思,但也有自己不能退让的底线,就像是先前齐穆棠的事儿又或者春闱的事儿,但凡他退让一步,这朝中局势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果然还是要更坚定一些。
  “我知道了,”齐子元点了点头,“皇兄放心。”
  “嗯,”齐让也点头,“对你我一直很放心。”
  正说着话,半敞的殿门突然被叩响,自齐子元来了永安殿就极少露面打扰的陈敬站在门外,低低开口:“陛下,京兆尹求见。”
  “京兆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齐子元有些疑惑,抬眼见齐让点了点头后,才开了口,“那就请进来吧。”
  陈敬应了声:“是,陛下。”
  第五十四章
  京兆尹孙朝,永安五年进士,宋清的同榜。
  齐让继位后一直致力于打破世家对朝局的垄断,在位十余年几次开科取士,录取了近百名寒门出身的士子,因而出身于望族孙家的孙朝能从其间脱颖而出一路坐到京兆尹的位置,可见其才学和品行。
  不过据说孙朝其人生性孤僻,不喜与人结交,不管是和世家的子弟还是同榜的进士都无交集——或许这也是齐让放心重用他的原因。
  世家之间多有亲缘,所以仔细论起来,齐子元和孙朝也算是远亲,但继位以来几个月也只在早朝上和他打过照面,外加批复过几份从京兆府送来的案卷。
  而今日孙朝居然主动请见,甚至在自己没在仁明殿的情况下专门寻来了永安殿……所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
  正想着,书案对面的齐让突然站起身来。
  “皇兄?”齐子元诧异,“你去哪?”
  “天气正好,”齐让温声解释,“我去御花园转转。”
  “这是永安殿,若是回避也该我走才是,”齐子元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仰着一张脸眼巴巴地开口,“就是事后我还要把孙朝禀奏的事儿再给皇兄转述一次,有点麻烦。”
  “你啊……”瞧着他的样子,齐让忍不住摇了摇头,面上多了点笑意,“就不怕孙朝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他既然来了永安殿,自然是不怕被皇兄知道,”齐子元凝神看着他,“而且我以为这么久了,皇兄应该知道,不管朝内朝外的事,我对你素无隐瞒。”
  “我自然是知道的,”齐让微抿唇,而后低低地叹了口气,“正是因为知道……”
  “皇兄,”齐子元开口,打断了齐让的话,“你我脾气、秉性还有行事的习惯素来都是不一样的,你背负和顾虑的东西,也是我无法想象的,所以无需和我一样事事坦诚,我只要知道你不会害我就好了。”
  “好,”齐让喉头微哽,深吸一口气之后认认真真地点了头,“我保证不会害你。”
  齐子元弯了眼睛,眉眼带笑:“我相信你。”
  齐让迎着那张明媚的笑容,缓缓地坐回了书案前。
  片刻后,陈敬引着一身公服的孙朝进了门。
  孙朝已年近四十,面相上看起来却不过二十有余,只是身形不高又过于苍白清瘦,让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总管着都城极其周边二十多个县。
  自进到殿内,他便一直躬着身,连头都没抬一下,明显对齐子元为什么会在永安殿毫不在意,却又不忘礼数周到地朝齐让也行了礼:“臣参见陛下,参见太上皇。”
  “免礼,”齐子元摆了摆手,示意陈敬引他入座又看了茶,“孙大人今日匆忙进宫,可见是有紧要的事要禀奏?”
  “是,”孙朝捧着茶盏,浅浅喝了一口以示礼貌,而后才又开口,“禀陛下,今晨闽州举子杨诠到京兆府控告春闱主考宋清,私受贿赂,偏私舞弊。”
  齐子元端起茶正要喝,闻言手一抖,整盏茶顺着滚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陛下!”一旁侍立的陈敬整个一惊,急忙上前查看,“您没事吧?”
  “没事,茶是凉的。”
  齐子元摆了摆手,示意陈敬放心,自己垂下视线看见沾湿的前襟,却不自觉地皱起眉来。
  一方锦帕递到了他跟前。
  “一盏茶而已,”齐让面色沉静,那双虽不见笑意的眼里却待着让人莫名的安心,“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锦帕上依旧泛着淡淡的香气,清清冷冷地萦绕在鼻息间,冲散了齐子元心头涌起的烦乱。
  “好,”他接过锦帕擦了擦前襟的茶渍,等着内侍收拾好脚下的茶盏,才转过视线,看向一直安坐在原处的孙朝,语气平静,“你刚刚说,闽州举子杨诠状告宋清私受贿赂、偏私舞弊,有什么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