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再次举起望远镜,只不过这次观察的不再是鸟儿,而是在前面驾车的迪伦。这个年轻小伙有着一头淡金色短发,他戴着顶棕色的大檐帽,整个人瘦瘦巴巴的,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从哪个闹饥荒的小镇里刚跑出来的。
  琼斯家族的人大多都是迪伦这个模样,睁不开双眼,个子矮小,有一只有大又圆的鼻子。琼斯家的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小溪镇,他们与世隔绝消息闭塞,让小溪镇成为了一处很好的隐蔽点。但警察也并不愿意来搜索小溪镇是否有罪犯,除去路途遥远不说,琼斯家的人对所有外地佬都有莫名的敌意,如果只是路过还好说,但想要留下,除非与琼斯家联姻或者像她们二人一样只有母女,否则没有任何办法。
  或许弗兰克的离开与这一点也有关系吧。
  罗莎清楚母亲对自己的担忧,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不是什么良人,她的心也不在此地。可是当她真的离开时……母亲又该如何自处呢。罗莎不否认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她能够为了避免改嫁,就毅然决然地带着女儿离开熟悉的家园,来到一个陌生,自由,而又危险的国度,在十年的辛勤之后才带上女儿过上了一个安稳的牧场生活。
  罗莎不是愣头青,她知道自己离开后会给母亲带来多大的影响,可是她做不到,停留在这个地方。
  马车摇晃着摇晃着,终于驶入了小镇里,罗莎很快就听见迪伦那中气十足的招呼声。马车停在了杂货铺旁,罗莎从马车上跳下来,绕到马车前,拍拍那可怜的老马。迪伦冲她喊道:“我先去工厂送牛奶,你在杂货铺买点女人用的东西,晚点儿在小酒馆碰头。”
  “知道了。”罗莎后退一步,迪伦又挥舞着马鞭启程了。
  罗莎拎着裙边,掂着脚尖越过路边的水坑,朝杂货铺走去。路边时不时会有绅士向她敬礼,毕竟这是民风淳朴的小镇;当然也少不了流氓向她吹哨,口中喊着“琼斯夫人”,只为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毕竟这个小镇在穷乡僻壤,可惜罗莎并不如他们所愿。
  罗莎推开杂货铺的门,琳琅满目的商品展现在了罗莎面前,和善的老板冲她打招呼,那个老板嘴上有着两撇整齐的胡子,下巴的胡须却十分凌乱,他说:“罗莎,新的一批香烟到货啦,今天你准备了多少钱啊。”
  罗莎听到这个消息,双眼都放亮了,可她今天完全没有准备购买香烟的钱。她走到柜台前,拿起香烟盒挑挑捡捡,一边向老板打听“情报”。
  “听说出了一批新的香烟卡?”
  “新的香烟卡啊,我拆了一包,画的都是些发明,居然还是黑白色的,我看香烟公司的人是拿不出新货,才用这些无趣的卡片来糊弄人。”杂货铺老板说着拿出一张向罗莎展示。
  “可我今天没带买烟的钱。”罗莎拿起那张香烟卡看了起来,那是一盏灯,罗莎以前住在大城镇时见过,可惜来了小溪镇就只有煤灯了。
  杂货铺老板招招手说:“没关系,存货还有很多,下次你再来买,那张先送给你了。”
  罗莎笑着举举手上的香烟卡道了声谢,转身去挑母亲安排购置的货品。咖啡、啤酒还有蔬菜,罗莎仔细挑选起来,她也不忘了给自己揣上一盒口香糖。
  迎客的门铃又响了,罗莎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个陌生的男人。他的山羊胡应该很多钱打理,抹了胡须膏,戴着圆顶帽,穿着面料不错的衣裳,腰间别着一把枪。按牧场伙计的话来说,这人就是城里来的“阔佬”,估计是路过这个小镇的。
  罗莎都看见老板的双眼冒光了,他心里肯定琢磨着要宰这人一笔。不过这与罗莎无关,母亲在她出门前,再三交代过她不许惹是生非。而且杂货铺老板对她一向友好,她自然不会去坏他的好事。
  “帮我拿两包香烟。”
  “十美元。”老板将香烟摆在桌面上。
  那阔佬掏出十美元结账,正准备拿走香烟的时候,老板按住了其中一包烟,露出算计的笑容说:“十美元一包。”
  “怎么这么贵?”阔佬的眉毛皱起,这香烟可是外面两倍的价格。
  “那你可以去其他地方买便宜的,我这儿就是这个价。”老板说着要把香烟收起来。
  那阔佬按住了香烟,咬咬牙还是又掏出了二十美元,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儿找第二个店铺啊。阔佬拿着香烟离开了,他在离开之前往罗莎这儿瞧了一眼,刚巧对上了罗莎的视线。
  阔佬也只是随意打量了罗莎几眼,老板就担心这人不怀好意,他说:“如果没什么别的东西要买了,就快点离开,我这儿还要做生意呢。”
  他看了几眼老板,没说什么话离开了。
  罗莎又接着挑商品,她又听见老板唤她的名字,她疑惑地问:“有事吗?”
  老板冲她招手,示意她前去柜台,罗莎只好抱着手里的几个罐头走过去。老板四下张望一番,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盒子,对罗莎说:“我最近进了一个好东西。”
  拉开那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手枪,直木把手上雕刻着秃鹰,被打磨好的枪身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天呐……”罗莎忍不住发出惊叹的声音,“小溪镇可很少见到这样的好货”。
  老板看见罗莎这反应,得意地咧开嘴笑了,露出了那颗镶嵌进去的黄金牙齿。老板说:“我就知道你这种城里来的姑娘更懂行,外边那些小兔崽子还说我被坑了。罗莎,拿起来试试。”
  罗莎兴奋地举起了枪,沉重而又熟悉的手感,子弹应该没上膛,罗莎闭上左眼,只睁着一只眼睛看准头,并将准头对向窗外。
  “怎么样,这一百花得值吧。”
  “得射击后才能知道,不过这把枪光看外表就值得这个价了,你是要拿来收藏还是使用啊?”
  老板拍拍自己的枪袋说:“用的话,还得是这把老左轮。至于这个啊,还是拿来收藏吧。”老板说着就从罗莎手里拿回了手枪,锁进了盒子里。
  “如果能有一把自己的枪就好了。”罗莎心想,可惜母亲禁止她摸枪,也禁止她展现自己的枪术。
  罗莎在心底无奈地叹气,她又乖乖回去挑选商品了。
  罗莎挑捡好自己需要的货物以后,来到了镇上的小酒馆,那家小酒馆是一间杉木搭成,处于镇中心的坡上的屋子,与镇上破旧的旅馆面对面坐立着,门口竖立了一块木牌,原本应该写着酒馆的名字,不过时间长了早已被雨侵蚀得看不清了,镇上也只有他一家酒馆,作为酒保兼老板的格斯也懒得再弄上一块回来。酒馆的生意有点冷清,只有酒保有一搭无一搭地在擦拭杯子,他仅抬眸看了一眼罗莎,连笑脸都不愿露出来,他说:“老规矩?”
  罗莎冲他点头,抱着货物坐在了桌椅上。没过一会儿,迪伦擦着汗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了罗莎的对面,用帽子往自己脸上扇风,他冲着格斯大喊道:“给我拿瓶啤酒。”
  迪伦扫了一眼纸袋,伸手就想去查探罗莎买了什么,却被罗莎一掌拍开。迪伦嘟囔道:“看看都不行么。”
  接着被罗莎狠狠瞪了一眼,迪伦只好作罢。
  很快酒保拿着酒和饭菜走了过来,牧场与镇上有点距离,罗莎赶不回去用午餐,所以每次都会在小酒馆内解决。
  迪伦拿起刀叉开始大快朵颐,罗莎打心底瞧不起这个牛仔,他太过瘦弱,干不了什么重活,饭量却格外的大。被家族轰了出去,幸好挤奶不需要什么力气,才在罗莎家中找到一份工作。罗莎也不知道母亲看中迪伦哪点,非要让自己嫁给他,或许是因为母亲太希望二人能在小溪镇立足,才选择联姻的方式吧。
  正当罗莎的思绪飘到天际时,那位陌生人推门而入,走到酒柜前对酒保说:“来杯威士忌。”
  迪伦推推罗莎的胳膊,示意她看那人,罗莎不耐烦地望去,发现正是方才被杂货铺老板坑了的阔佬。罗莎说:“我刚刚遇见过他,他花了二十元买了两包烟。”
  “二十?那不是被坑惨了嘛。”迪伦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酒保听到这边的动静,板着脸没说什么话,为那阔佬倒入了满满一杯酒,推了过去。
  “多少钱?”阔佬方才在想事,没太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如果你用餐的话,这杯酒免费。”
  “呼,那我用餐吧,今天供应什么菜?”阔佬饮下一大口威士忌,用手心擦擦自己的衣服。
  “香煎鳟鱼,还有小羊排。”
  “那来份鳟鱼吧,多少钱?”
  “两美金。”酒保说完又低头开始擦拭杯子。
  “我还以为这儿的物价高到天上去了呢,没想到菜品的价格挺低的。”
  酒保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傻蛋,嗤笑一声,把布往肩头一甩,进了后厨。
  迪伦推推罗莎说:“他那菜价怎么比我们低了一半?那酒也没收钱。”
  罗莎露出会心一笑,她说:“你要被骗了十美金,劳伦斯(酒保)也给你买单。”
  迪伦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低头继续进食。
  这次二人的声音传到了阔佬的耳中,他迈步向二人方向走来,拉开他们身旁的桌椅问道:“我可以坐这儿吗?”
  还没等迪伦轰人,罗莎点头说:“请便。”
  阔佬在一旁坐下,摘下帽子向罗莎敬礼,他说:“你好,我是菲利普·平克顿,来自哥伽。”
  “罗莎·麦克格威尔,小溪镇。”
  听到罗莎的姓氏,菲利普的眼睛眯起,他的眉头紧皱。罗莎的心里闪过了一丝异样,她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菲利普朝罗莎挤出和善的微笑,他说,“我是来这儿探亲的,这真是太巧了,我那位亲戚也是姓麦克格威尔。”
  “镇上姓麦克格威尔的人只有一家,你是不是找错人了?”罗莎的面上保持着微笑,但她心底的异样越来越越重。
  “我找的那位夫人叫贝蒂·麦克格威尔。”
  “你找的这位夫人是我的岳母!”迪伦不知为何突然大声吼叫起来,被罗莎瞪了一眼后才闭上自己的嘴巴。
  菲利普的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他对罗莎说道:“那想必您就是他的妻子了吧。”
  “未婚妻。”罗莎纠正道,因为迪伦,她失去了打探菲利普的先机,但她绝对没听母亲提起过这位平克顿先生,“请问您和母亲是什么关系?”
  “我的母亲是爱尔兰人,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所以我们一家移民到了哥伽。母亲和我说她的表姐伯特·麦克格威尔在此地定居,还曾经给她写过信,可惜她腿脚不方便,特命我前来拜访一下麦克格威尔夫人。”
  菲利普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说:“可惜信件早已弄丢了,只有这枚戒指作为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