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大人,小的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 。”
  与方才如出一辙的回答,彻底让谢今澜没了耐性,“冯叔。”
  冯叔了然看向谢今澜,“还请主子回避。”
  “不用。”
  “主子,您……”
  话音未落,便对上谢今澜冷凝的目光。
  冯叔晓得谢今澜将这些人抓来是想从中找到人证,他有法子救下云玳,也有法子让先前的计划继续。
  只是比起他们小心翼翼的几月布局,要凶险许多。
  如今云玳被当做替罪羊关进了牢中,此事虽隐秘,却也不是密不透风。
  想来平王如今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只要能从这几人嘴里撬出些什么,再放些风声出去,让本该因为有替罪羊而放心的平王,得知还有漏网之鱼在醉香楼。
  一旦平王动手,想要灭口,他们的人就能将其抓住,届时他便是有口都说不清。
  冯叔在得知谢今澜在短短时间想出来的新法子后,怔楞了许久,眼下想要破局,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审几个人罢了,谢今澜完全可以避开。
  以他的状况,着实不宜待在这处。
  “亲耳听见,才能放心。”
  冯叔目光轻闪,主子,不信他。
  或者说,他也分辨不清,主子到底是在救云姑娘这件事上容不得一点闪失,还是因为黄金案本身牵扯重大。
  见谢今澜坚持,冯叔不再劝诫,直到谢今澜缓缓阖眼后,他才伸手,从旁人那儿得到一根银针。
  比起平常的绣花针,他手上的则要大上两倍之多。
  针尖泛着一丝银光,冯叔见三人战战兢兢,面不改色的道:“不知你们可听过拶刑?”
  阿奇面色一变,冯叔又道:“十指连心,用竹节夹在指缝中,剧烈的疼痛会活生生让人疼晕过去,而比起拶刑,插针的痛苦更在之上。”
  他猛地抓住趴在他脚边的小二,在对方剧烈的挣扎下,银针没入食指的指甲与皮肉之间,鲜红的血液瞬间从缝隙中溢出,小二痛苦至极的大喊一声,让他身边的两人苍白了脸色。
  “我说,我说,我知道……”阿奇哆嗦着唇,布满惊恐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淌出了泪。
  谢今澜下意识想要睁开眼,却在闻见那淡淡的血腥之气后,蹙了下眉,忍住了。
  等他带着阿奇入宫时,落日余晖正洒在宫墙上,为那绿瓦添上一层金光。
  宫门恢弘,侍卫握着佩刀站在两侧,挺拔如松,静止不动。
  谢今澜带着阿奇走进宫门,正好与迎面而来的平王打了个照面,那张沉稳的面庞上笼着一层淡笑,似乎并不知晓他入宫所谓何事。
  但谢今澜在见到平王的瞬间便有了一个猜测,心上如同绑了一块大石头,不停的下坠着。
  此时楚帝正在御书房批折子,谢今澜将阿奇带到楚帝跟前,与他平日迂回婉转的风格不同,单刀直入道:“陛下,臣幸不辱命,找到了黄金案的幕后主使。”
  楚帝放下御笔,锐利的目光从跪趴在地上的阿奇身上扫过,“哦?你也寻到了人?”
  谢今澜眸底闪过一丝暗光,“是,此人便是人证。”
  臃肿的身子从龙椅上离开,楚帝负手走至阿奇身旁,意有所指的道:“朕还以为,此人便是那幕后主使,没想到,竟是人证啊。”
  与先前他得知胤国银两在京城大肆出现时的震怒不同,此时瞧着,他似乎并不关心那幕后主使是谁。
  “此人亲眼瞧着过有人抱着木箱进入醉香楼,而那木箱中装的是,便是胤国黄金。”谢今澜面不改色的看着楚帝。
  楚帝与平王乃一母同胞,眉眼之间总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起平王如今依旧健硕的身体,楚帝则显得老态龙钟,就连从前精明锐利的一双眸子,如今也浑浊了几分。
  他盯着谢今澜,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那爱卿说说,抱着那木箱之人,该是谁?”
  第42章
  该是谁。
  不过多了一个字, 以谢今澜的心性,怎会察觉不到楚帝在提醒他,莫要祸从口出。
  如他所想, 平王此时出宫,打的是与他一样的主意。
  楚帝好颜面, 定是平王与他说了什么,与其说他护着平王,不若说他觉着此事没有皇家脸面重要。
  谢今澜不知平王说了什么,但从楚帝的态度上可以明白, 便是证据确凿, 也追究不到平王身上。
  谢今澜藏在袖笼中的手缓慢握成拳, 面上却云淡风轻道:“该是大逆不道,包藏祸心之人。”
  “陛下放下,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将那人找出来。”
  楚帝满意一笑, 回身朝着龙椅走去,“此事交给你办, 朕很放心,若无旁的事便退下吧。”
  从始至终, 楚帝都不曾询问过一句阿奇这个证人。
  谢今澜带着阿奇出来时,面色难看至极。
  就迟了一步。
  若在平王之前他便将人带来,饶是楚帝,也无法将此事轻易揭过。
  但他晚来一步,便已经落了下乘,若他纠缠不放, 惹恼楚帝不说,还会让平王警惕。
  平王来的这般快, 想来和那于绉脱不开关系。
  既如此,云玳眼下的处境,十分不妙。
  天色渐暗,天窗上唯一的亮光逐渐消失,牢中点燃火把,昏黄的烛火映照着斑驳的墙面,墙上黑漆漆的块状似有脱落之意。
  那是无数人飞溅而出的鲜血,经年后风干出来的模样。
  云玳蜷缩在狭窄的床榻上,耳边是犯人的吵闹嘶吼,那人似乎正在上刑,破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对于百姓而言,最可怕的地方便是这四四方方的监牢,多少人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了。
  云玳环抱住自己,不敢闭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地面上的烛影。
  直到两名狱卒打扮的人走过,有片刻,挡住了那微末的影子,也是在那片刻,云玳听见他们说:
  “牢头儿这两天心情不好,你管着点自己的嘴巴,别往上撞。”
  另一人不满,“我哪知道他家姑娘去了,要早知道我疯了吗,去触他霉头,谁不知道他护他女儿护的跟什么似的。”
  “反正你最近小心点。”
  “我倒是可以小心点,就是这些人啊,恐怕要遭难咯。”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云玳清楚的听见,他们手上的钥匙打开的正是她的牢房。
  “云玳,牢头儿要亲自审你,跟我们走吧。”
  眼下这二人与那索命的黑白无常有何区别,谢今澜的嘱咐尤在耳畔。
  世间多的是严刑拷打,屈打成招之事,她该怎么办……
  两人过来掀开被褥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算得上粗鲁。
  这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狱卒与人犯。
  云玳躲过狱卒的手,自己起身,“别碰我,我自己走。”
  她恼怒的模样令狱卒嗤笑一声,懒散的扬着调子,笑她,“装成这样给谁看呢?就你这间牢房,不知关过多少大人物,来了这儿,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能被关进来的,要么身有嫌疑,要么便是犯了律法。
  可无论是哪一样,在牢中,他们都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整治收拾一个人。
  云玳表面瞧着不在意,可她到底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恐惧如藤蔓贯穿到四肢百骸,她的每一步好似都走的十分艰难。
  审问的地方就在牢中,那里摆满了刑具,花样繁多,铁锈斑斑。
  被他们称作牢头儿的人正坐在火炉旁,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往外冒,他闭着双目,像是压根不惧那灼热的火光。
  “头儿,人带来了。”
  方才在云玳面前耀武扬威之人,见了牢头儿孙嬴,也得毕恭毕敬。
  孙嬴瞧着四十来岁,面颊消瘦,眼皮底下微微泛青,他虽在闭目养神,可垂放在身前的手,却一直攥着腰间的荷包。直至听见动静后,才睁眼看向云玳。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白日还在问她黄金从何而来,眼下便成了她的幕后主使是谁。
  这二者间的区别便是,查案与定罪。
  果真如谢今澜所言,牢中冤魂无数,他们最擅长的便是屈打成招。
  她倒是想喊冤,可若是喊一喊便能将她放了,也不至于在那墙面上留下如此多的斑驳血渍。
  她得自救。
  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刑具,随便一样用在她身上,她都承受不住。
  孙嬴起身朝着她走来,路过放置刑具的桌台时,看都未曾看一眼,便精准的拿起桌上的鞭子,目不斜视的走到她面前。
  他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每一个刑具的摆放位置都倒背如流。
  孙嬴一辈子审过不少人,手上鲜血无数,他低头看向云玳的神情和看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
  他对着狱卒使了个眼神,下一瞬,一张认罪书便放到了云玳跟前。
  “要么供出你的幕后主使,要么签字画押。”
  云玳闻着从孙嬴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味道,颤声道:“金子是楚世子给我的……”
  孙嬴眼神一凝,松垮干瘪的皮肤在烛火下显得异常可怖,“还敢攀诬楚世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猛地扬起鞭子,鞭上的倒刺密密麻麻,如同弯曲的梳齿,落到肌肤上能活生生刮下皮肉。
  眼瞧着那鞭子要落下,周遭突然生变!
  云玳嘤咛一声,双手在白皙的脖颈上抓挠着。
  像是身子爬满跳蚤,她神情痛苦急切的抓着,就连手臂与后背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