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玳步履生风,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压根没有理会看向她的许商延,径直朝着黎秋宜身旁的空石凳坐去。
  “嫂子,兄长,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映礼揶揄的瞧了一眼自个儿身边的弟弟,闲适的抿了口茶,“没什么大事,就是京城那边派来了钦差,负责管辖黑金子的开采。”
  云玳顿时松了口气。
  又听许映礼继续道:“以前咱们这地儿哪来过什么钦差啊,都说带着皇命的钦差最难伺候,咱们有的折腾咯。”
  他放下茶盏,拿了块糕点叼在嘴里,兀自起身,“好了,本大人还要去上衙,你们自个儿用着,等我下衙回来再说。”
  “哥,我想与云玳去绀州。”
  许映礼脚步一顿,回头瞪着他,正要说话,忘了还含在嘴里的糕点,立马手忙脚乱的去接。
  黎秋宜替他道:“好端端的,又去绀州做什么?”
  之前在回阳城的路上,云玳便听他提及过,在绀州他有相识的先生,若是去那处办私塾,会比在阳城白手起家的好。
  是以不等许映礼开口,云玳便帮着许商延说话,“兄长,嫂子,阿延是为了我。”
  将先前在马车上的谈论告诉二人后,二人罕见的沉默了片刻。
  许商延:“也不全是因为她……”
  许映礼看了他一眼,直看到他的心底去,对他的口是心非嗤笑一声,“罢了,既是弟媳的意思,那便去吧,不过你们得三五月回次家,多来看望看望你们嫂子,她一个人在家里住着,都没个人陪着说话。”
  说到此,许映礼又有些后悔答应了,毕竟他先前催许商延催的那般紧,其中有一个原因也是因着希望府里多一个女人陪着黎秋宜说说话。
  这下好了,人还没来两日便又被拐走了。
  许映礼狠狠的瞪了一眼许商延,“不懂事。”
  许商延:?
  黎秋宜虽有些失落,可到底是云玳自个儿的意思,她也不好阻碍,“幸好你们的行礼还未收拾,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绀州就在邻城,不算很远,半日路程便到了。
  许商延早两日还在回程路上时,便给那边的好友去了书信,眼下一切都收拾妥当,就等他们过去了。
  刚用过午膳,云玳便与黎秋宜一同走到府前。
  黎秋宜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才恋恋不舍的放人,云玳转身便要踩着矮凳上马车,却在抬眼时看见幕帘被人掀开,一只手伸了出来。
  先前回程的路上,许商延虽态度转和,却也没有这般细心。
  云玳抿唇将手放了上去,掌心被他紧紧攥住,熟悉的紧迫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夜,心下有些紧张。
  许商延也有些神游,那些孟浪的场景如海浪袭来,让他呼吸一滞。
  “我在那边有处宅子,虽然不大,却也够我们两人生活。”
  “嗯……”
  “银子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我哥给了我一些,书铺每月也会给我分银钱。”
  云玳又应了一声,轻声询问:“那我们日后在人前……”
  不等她将话说完,许商延便立马截了话,“是夫妻。”
  许是怕她又说出些什么和离的话,扭过头,看着窗外咳嗽一声,“你不是说想好好过日子吗,我答应你就是,别再说那些话了。”
  云玳眨了眨眼,顿时眉眼弯起,可比起高兴,更多的却是松一口气。
  “你……”许商延支支吾吾的有些羞于启口,一息后还是咬牙问道:“你累吗?”
  经他一问,云玳身上的酸软又密密麻麻的传来,但瞧见许商延这副窘迫的样子,想起他别扭的性子,云玳道:“不累。”
  不知他又在脑子中转了些什么,好似对于她的回答颇受打击,眼尾都垂了下来。
  云玳顿时有些懵。
  她就是怕如实回答会让许商延更为尴尬,毕竟昨夜着实有些惨烈。
  几乎后来云玳才得了些趣儿,晓得鱼水之欢原来是那等滋味。
  前半程,她几乎除了疼,再没旁的感受。
  可眼下瞧着许商延似乎并不喜欢她的回答,于是云玳转了话锋,抬手敲了敲脖颈,“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许商延抬眼看了过来,“那你要歇一会儿吗?”
  云玳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正欲靠着角落休憩,却发觉许商延仍在看着她,并未移开目光。
  相处这么多日,云玳也大抵能猜之一二他心底的想法,于是试探的问:“马车有些硬,靠着不舒服,我能……”
  虽是试探,但云玳也不想次次都自己去猜他的心思,是以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我能去后面的马车上找些软和的东西来垫着吗?”
  许商延抿直着嘴角,将不悦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这里就有软乎的东西给你靠。”
  云玳佯装不知,“什么?”
  许商延不说话了。
  云玳也不说。
  面面相觑之下,许商延垂下眼睫,“你坐过来。”
  云玳听话的挪到了许商延身边,几乎是紧挨着他坐下,然后故意小声道:“你这处与我那儿也没什么区别。”
  下一瞬,许商延便气急败坏的将云玳的脑袋按到了肩膀上。
  与她所料不差,估摸着从问她累不累时,便想要她靠着他休息了,只是这人总是捏着话不说,等旁人去猜他的心思。
  猜对了他便高兴,猜错了便不说话。
  “还是有些硬。”
  许商延身子一僵,以为她在拒绝,顿时恼羞成怒,“那你去后……”
  “我可以躺在你腿上么?”
  不等许商延反应过来,腿上忽然多了一道重量,许商延的声音卡在了喉咙中,木讷的低头看着几乎半个身子都躺在他腿上的云玳。
  女子转头,一双美眸故作轻松的直直的对上他,眨了眨,“你方才说什么?”
  许商延别过头,脸颊微烫,“没什么。”
  “那我可以这样歇息吗?”
  “嗯。”
  他双手垂落在两侧,僵硬着身子没有主动碰到云玳的一寸肌肤,但眼下天气愈加炎热,他只穿了一层薄衫,温热的呼吸打在腿上,不多时他额头便汗涔涔的。
  嘈杂间,他似乎听见云玳喃喃道:“想要什么就说呀,别让我猜了……”
  “谁让你猜了。”许商延忍不住小声回应。
  可细如蚊蝇的声音云玳压根没有听见,许商延没听见她回应,忍不住低头看去,正好瞧见一缕碎发轻飘飘的落在她的眼眸上,他指尖轻动,抬手替她将碎发挽在耳后,随即又咽了口唾沫,将手轻轻搭在她陷下去的腰窝。
  见她并未说话,许商延不知不觉间弯了嘴角,连带着看窗外的美景都顺眼了几分。
  与此同时,东南拿着刚从阳城寄来的有关云玳的书信,站在驿站的屋外,略显局促。
  直到里边儿传来男人倦怠的嗓音,“阳城那边有消息了?”
  第59章
  吱吖——
  东南走进屋内, 将书信递给披散着乌发,坐在窗棂前眉眼清泠的男子。
  他敛目展信,发梢的水无声的落在地上, 东南低头数着——
  一滴、两滴……
  忽然间,谢今澜放下书信, 按压着眉心,头疼欲裂,“离阳城还有多远?”
  “回世子,估摸着后日便能到了。”
  这些日子他们快马加鞭, 如同奔赴战场, 紧赶慢赶, 还累死了几匹马,世子才终于愿意在驿站休息片刻。
  眼下瞧这情形,不知云姑娘那头又出了什么事, 一个时辰前世子才问了路程, 眼下看完信,竟又问了一遍。
  东南心中过了好几个念头, 才终于听见谢今澜道:“让西北带人先去阳城,你与我明日去绀州。”
  “绀州!”
  东南下意识惊呼引来谢今澜侧目, 先前他们在绀州待了三年之久,里边儿的辛酸苦辣没人比他更清楚。
  从前的绀州一片荒芜,比之气候最恶劣的漠北还要凄苦几分。
  世子做了三年的父母官,才费尽心力将其滋养成如今稍好一些的局面,但东南知晓,世子是不喜欢那处的。
  那里的人大多粗俗无礼, 最富贵之人,也不过是家中有些余钱, 而最贫穷之人,能让那些一生执着于书写人性的大家瞧见最不堪的一面。
  是以东南觉着,哪怕世子如今要做的事情与绀州息息相关,他应当也是不愿意再回那处的。
  月光皎皎,银辉拓至窗沿,男子无声的低头握着一封书信,无波无痕的面容像是汪洋大海,可大海之下埋着的汹涌浪潮,只需一缕风,一颗石子便能掀起惊涛骇浪。
  忽然间,屋外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老妪,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大人,你们要的面条来哩。”
  东南小心接过,“怎么是你送来的?”
  “我家男人伤了手,我替他送来。”
  老妪憨笑着,佝偻的身影为她平添几分质朴,东南不再询问,只笑称,“先前我看你还要收拾衣物去投奔儿女,怎的又和好了?”
  “嗐,他受伤了我心里疼哩,哪里还敢走哦。”
  东南与老妪聊着散话,待回头将面条端至桌上时,才发觉谢今澜正望着离开的老妪出神。
  -
  与此同时,京城平王府收到一封书信。
  书信上并未署名,可却给了他一条惊人的消息。
  那黄金案,不是意外,而是谢今澜故意放饵,想要钓到他这一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