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与七扇的兄弟之情,不可亵渎,也知道,七扇心中另有其人。
但,谁道是年少轻狂,什么都忍不了,那一夜醉了酒便强行了事。
泽穹怪自己做了错事,可七扇却不怪他,只挥挥袖,回了天界。再见时已是百年,七扇依旧那般风华正茂,可是自己却已经看透红尘,心覆尘埃。
自古魔仙不两立,可七扇却待自己如知己。泽穹忍不下别离之恨,欲挑战天帝,将七扇占为己有。抱着一死之心,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是那一战,却让他失去了最爱之人。
七扇单薄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前,那御剑刺得太深,太狠,再也无力回天。
他记得当时将七扇抱在怀中,只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若有来生,我愿与你们做一世好兄弟,忘却今世仇恨,遨游天下,只做逍遥散仙。”
泽穹和瑭衍,眼睁睁看着那仙魂化作一缕轻烟。
之后,泽穹为救回七扇,献出魔魂,自己化作狐胎,但最终无济于事。那狐胎被瑭衍养在白玉山上,几近千年。
天帝一人,独守了千年。
他还记得,当自己被天帝取名谷雨,竟无端爱上了他。当天劫来临,自己却又一次遇见前世爱人,却早已不记得那人的样貌。
那人与自己携手于园中,赏花舞蝶,却是心不在焉。那人微微一笑,说要做自己的师傅。
他记得那人对自己说:“无论你恨也好,不恨也好……我都爱你。”
他记得,武笈大会之时,那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高台上,被各路英雄仰视,君临天下。
也是在那一天,那人趴在高台上,任鞭子落在自己身上,但却不曾低头。直至倾世容颜被毁,最终丧命于此。
回忆太多,泽穹承载不下太多痛。
颓然逛进一家酒楼,要了一坛子花雕,浑浑噩噩往外走,天已黑,路上灯火明晃,人却不少。
泽穹一路走一路灌酒,好似那酒能解一时之痛。
他拎着那酒坛子,掩在白玉假面后的脸看不清表情,狭长凤眼合了起来。那时候,泽穹与七扇,还是好兄弟,两人最喜赏月品酒,那酒便是陈年花雕。
可如今,酒还是那酒,人却不成双了。
不知不觉,泽穹晃到了洛阳宅前,此时,他竟有些恍然。纵身一跃,上了洛阳宅房顶,脚下是黑瓦,头顶着苍穹,夜幕中星光疏离,曲曲弯月当空。
泽穹又饮了一口酒,满面嫣红,眼眶发潮。不觉昏昏然呜咽出声,竟像是在哭泣。
眼中挂着泪,那弯月也变得不清不楚,像是将要乘风而去。泽穹伸出手来,欲要捞月,可是这痴子一般的动作惹得自己也笑出声来。
颓然放手,将酒一口饮尽。便倒在黑瓦上,任那酒坛子骨碌碌滚下了房顶。
檐下,莫小衣正坐在窗边,望着那弯弯的月牙,也不自觉伸出了手,但那月牙就像某人的身影,看得见,摸不着。
本想放下手,哪知咕噜一声,一只酒坛子从天而降,恰好落在楼下的草丛中,因那杂草承载不住重量,酒坛子又跌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小衣爬上阁楼,搭了梯子往上爬,只见一白衣人正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顶上。
☆、105.调戏得好 (2001字)
晨曦微露,泽穹只觉头脑眩晕,脑中混沌一片,看来是宿醉的缘故。
他还未起身,便被眼前的一幕镇住。
此时,自己正睡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软被,衣裳已经被人脱了,搭在红木凳子上,床边一盆清水。
刚一起身,一块帕子便从额头上落了下来,泽穹顿时愕然。
往四周看看,房间中的景象颇为熟悉,是莫小衣的房间。思虑片刻,泽穹记得昨天晚上,从酒楼中要了一坛子花雕,便开始沿着街道乱逛,也依稀觉得,后来醉了酒便睡在了房顶上。
何故现在又到了床上?
拨开软被,泽穹刚要起身,一童子便端着一盆热水,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哎哟,公子快快回去躺着,昨天发了一身汗,这么出去怕是又要着凉了。”
泽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泽穹是魔体,又不是凡人小姑娘,怎么会着凉?可能是喝酒喝过了头,热得发汗吧,遂不管他,又要下床。
那童子放下热水,赶紧将泽穹又按了下去:“公子可使不得啊,少爷吩咐小的一定要看好您。昨个晚上,他还坐在床边守了您一夜,隔一会儿给您换水换帕子,还不让下人插手,您看这帕子还是湿的呢。”
泽穹怔了片刻,道:“他人呢?”
“一早看您好多了,便上学去了……哎哎哎,公子您去哪……”那童子还未说完,泽穹就一跃而起,不见了踪影。
青墨殿外青竹晃,牡丹流水兀自傍,杳杳诗篇窗中扬。
泽穹落在青墨殿外时,先生正领着众学子,围坐在木板地上吟诗对对。个个兴致盎然,不落风骚,唯有莫小衣坐在人群之后,一手撑着腮帮子,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泽穹轻巧落在他身边,凑过去,幽幽唤道:“莫小衣。”
小衣原在走神,被他一唤,差点魂都没了,哇地叫了出来。泽穹堵着耳朵,往旁边闪去。
“莫小衣,你又在做什么?”老先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是责难,又不敢说得过重,“你虽出身名门,但天性调皮,整日不知所为,老夫今天倒是要考考你了,你来对对对子看。”
小衣忙摇手,却被泽穹戳了戳腰,这一下立刻戳中笑点,小衣哈哈笑出来。
老先生道:“你笑什么?莫不是觉得小菜一碟?”
小衣只得点点头:“自然自然。”
“好,那你来说说,刚刚少岚的对子,该怎么接。”
小衣根本就没听,哪知道那对子是什么,露出为难的神色。那白少岚似乎看出他的迥然,又缓缓念了一遍:“一屋仙子抚琴思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