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偏厅的门在自己身后合拢,心中顿时涌现出一丝生的希望。
灰发男子却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开口道:“我劝您最好老老实实地跟我去见殿下,不要抱着其他侥幸的念头。您不会想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类现在独自走到大厅会是什么后果的。”
迟筵皱了皱眉,然而直觉告诉迟筵这个人说的话是对的。虽然他现在也无法肯定这个人真的是“人”。
偏厅外是一条空旷的长廊,迟筵随同亚历克斯进入偏厅之时这里还站着三三两两说话的人,然而此刻长廊中却空空荡荡的,长廊通往主厅的两扇大门也紧紧闭合着。
“他们都在主厅,”灰发男子随口解释道,“只有被带来的不愿与其他人交换分享的猎物才会被藏在偏厅里独自享用。”
男人的语气很平淡,但他出口的每一个词都触碰着迟筵的神经,每句话都在向他昭示着这个地方、这场宴会都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同寻常、更加可怖、更加难以逃脱。
他领着迟筵从长廊尽头的楼梯口向二楼走,迟筵站在第一个台阶前,犹豫着迈不开步子。他的心中很明白,上楼之后再想逃跑只会更难。
而早在跟随男人出来时他就悄悄确定了,十点钟一过,手机的信号便已经被全部屏蔽,他现在没有任何可以直接和外界沟通联系的法子。
男人也好脾气地站在前面等着他:“抱歉,先生。但是恕我直言,您别无选择。”
是的,在这个不知道有多少非人类在的地方,除了跟他走,自己现下别无选择。
迟筵看向面前带路的灰发男人,却愈发觉得眼熟,然后恍然想起自己曾在宿舍附近那间汉堡店见过对方。因为对方当时的穿着打扮和周遭环境太过格格不入,即使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迟筵依然对他留有印象。
那么……他要带自己去见那只手的主人?
这个想法突地从脑海中冒出来,迟筵不由得就感到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那晚的梦……
他摇了摇头,努力告诉自己不要乱想,虽然今晚的一切都匪夷所思到远远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的掌控范围,但是现在他必须保持足够地镇定和冷静才能想办法带自己和江田逃出这里。
建筑内部是天井式开放设计,一楼大厅的人不容易注意到楼上的人,站在楼上走廊间却可以以俯瞰的角度将楼下的会场一览无余。
迟筵站在二楼的旋转楼梯上时随意地向灯火通明的宴会厅中望了一眼,就再难以移开步子——拥有人类外表却长着獠牙的怪物把年轻的人类压在墙角,尖锐地牙齿瞬间便破开了柔软的皮肤,深入颈间……有的怪物太过急躁,刺入时过于用力致使鲜血飞溅出来,落到雪白的纱裙或是衬衫上……有的人类露出惊恐的表情,瑟瑟发抖地往边缘地区躲着,显然和他一样对今晚的一切一无所知;而有的人类却很坦然,甚至主动去勾揽獠牙和衣衫上还沾着血迹的怪物。而无一例外的,所有人类被吸血时都露出了不知是痛苦还是迷醉的,失魂落魄般的表情。
迟筵想起了亚历克斯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不用管她,她应该已经对这种场合很熟悉了,让她自己去玩吧”。
所以说,艾米丽是早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样的场合,甚至她早就知道亚历克斯他们是怎么的怪物,今天是自愿跟来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怎么可能?!她失心疯了不成?
粗粗一看,这里约一半的参会者,都不是人类。
血腥气弥散了整个会场,原来这场宴会的主题是这个,时间一到,这里就变成了怪物进食的欢场。
灰发男子在旁催促着:“无论您想做什么,都请先随我去见殿下。将您带到是我的任务。”事实上他很怕亲王殿下已经因为他耽搁了太多时间而等得不耐烦。
迟筵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忍不住出声确认道:“……它们,或者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十分荒谬的是,现下这总是一成不变的灰发男人竟让他感到些微的可靠,只是因为他似乎很能掌控局面,并没有因受到血气影响而变成亚历克斯他们那样的怪物。
男人脚步未停,带着他走上三楼,头也不回地吐出一个词:“血族。”
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问题。
猜想得到了确认,迟筵深深地无力地闭上了眼。
看看愚蠢的毫无戒心的自己,究竟把自己和友人带入了怎样一个险恶的超现实的境地。
他们最终在三楼最里面一间房间的门前前停下。木制的房门把手上搭着一条醒目的黑色丝带。
“抱歉,请您闭眼配合一下。”男人说着,手脚利落地取下丝带,将它系到了迟筵的眼睛上。
视野范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迟筵有一瞬间的无措,其他触感却在此刻变得尤为敏锐。
他听到男人轻轻扣了三声门,随后便向自己指示道:“请您进去吧。”
迟筵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伸出脚步向前,却没有受到阻隔——门不知在何时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灰发男人没有跟过来,很显然是只让自己单独进去。
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里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能伸出手,摸索着尝试继续向前走。
室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他可以感觉到脚下软软的,却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随即他听见“喀嚓”一声,身后的木门再次合上并落了锁。
迟筵心中突然生出一片惶恐,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视力被剥夺的感觉更加加剧了未知的恐惧和内心的慌张。
他抬起左手犹豫地搭在眼前的丝带上——他想将它摘下来,以便看清自己目前的处境;又怕这一举动会触怒这里奇怪的主人,反而再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他也觉得当下的境况已经不能更糟了。
然而很快就有人帮他做出了选择。房间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来到了他的面前,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他搭在丝带上的左手。
那只手冰凉、修长、骨节分明,和梦中的一样。
迟筵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随后他感觉到手的主人俯下身接近了自己,他冰凉的吐息轻抚在他的脸上,迟筵可以感觉到对方离自己极近——或许只差一点就会贴到了。
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
迟筵不自在地向右偏过了脸,没有意识到随着这个动作,自己的左颈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
面前的人再次压低了身体,那冰冷的吐息由上而下滑着来到了他左边的脖颈处——迟筵只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凉,随即有什么寒凉而湿润的东西在上面滑过。
是、是对方的舔舐。这个念头刚滑过心间,迟筵便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面前的血族用左手紧紧按住他的右肩,原本被用来阻止他摘掉丝带动作的右手和他的左手虚虚十指相扣。只是两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无处发力,根本动弹不得。
两人紧密地依偎在一起,下一刻迟筵感到有尖锐的硬物抵在了被舔吻过的那处,是对方的獠牙……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刹那间脖颈便已经被锐物刺穿!
他控制不住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伸手紧紧搂住凶手的脖子。
他可以感受到鲜血离体而去,同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地奇妙的感觉——他像是飞上了天,意识变得漂浮,身体却发热发软,双腿和双脚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只能挂在对方身上,依靠对方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他无意识地闭着眼睛,口中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被吸血的过程可能只有一瞬,又仿佛极为漫长,直到对方的锐齿从自己的颈间抽离出去迟筵也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他可以隐约感觉到对方用唇舌爱抚着受袭的颈间,并轻轻用舌舔去伤口和齿痕。
很奇妙的,在对方抽离的那刻,血便停止了涌出,仿佛伤口已经瞬间愈合。
他听到对方发出一声极为餮足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