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亦低喝道,“你这是要做甚?”
在他们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环。
秦王闻言大喜道,“哦?献舆图与寡人?赵王这是...要赠我秦国城池?”
魏无知将赵端递到方才那随从手上,从怀中掏出一卷绢帛,走出来道,“正是如此!当日秦王派纲成君前往赵国讨城,我王因小人挑拨并未答应,事后后悔不已,此番正好让小的带上这舆图...我王欲将元城献与秦王,以结秦赵之好!”
赵嘉冷冷盯着对方,还有这回事?他竟全然不知晓...看来这魏无知,亦并非如他自称的那般坦诚啊!
李斯担忧地看了一眼醺醺然的君王,他从未见过王上喝醉,自然不知晓醉酒后的王上,可会与往日英明有所不同?
他以鹰隼般的目光牢牢盯住对方,起身冷笑道,“若赵王真心要献城,又岂会不经由使臣赵公子之手,而让你这区区一个随从来献?”
王绾立刻附声道,“正是如此,此事太过蹊跷...”
魏无知却坦然笑道,“诸位想必知晓,我王与我赵国公子有些过节...而小的素日却是服侍王太后的,故而王上自然更信重小的...”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却让人不得不顺着猜测下去——这随从本是赵国太后之亲信,此番实则是派来监视赵嘉的,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赵王为何要将舆图交给他,而不交给赵嘉这光明正大的使臣。
怪不得这人并无寻常随从期期艾艾之态,还敢三番五次在殿中出声,原是如此。
魏无知自然不担心赵嘉会揭穿他——至少到目前为止,赵嘉回国后想与宗室暗中联系,还得仰仗他的助力呢。
嬴政露出一派酒令智昏之态,忙道,“好,元城与魏地离得极近,正好能让我秦人派上用场,汝快快将之献上来!”
蒙恬忙命宫人来扶住君王,自己则下殿去取那舆图,哪知魏无知又道,“好教秦王知晓,我王千叮万嘱,让小的定要将这舆图亲手交到秦王手中,以示赵国之诚意...”
此言一出,李斯立刻厉声道,“放肆!诸侯尊贵之身,岂是尔等能随意靠近的?老夫看你分明意图不轨...”
说着,他又看向君王恳求道,“请王上下令,先将此居心叵测之人押下去...”
嬴政却挥手道,“欸,赵王既如此诚心,爱卿岂能胡乱揣测他?送上来吧!”
这下,连隗状亦觉得有些不妥,忙上前与蒙恬一道拦住魏无知,看向赵嘉道,“请公子命此人将舆图交与老夫吧!”
赵嘉一脸无奈,苦笑道,“还请隗大人见谅,此事既是我王亲自给他下的命令,我亦无能为力,甚至,我亦是到此刻才知晓舆图一事的...”
魏无知定定看着隗状道,“我王有令,若这舆图不能亲手交与秦王手中,便原样带回赵国...”
话音未落,嬴政已迫不及待怒斥道,“尔等竟不想我大秦大地再多上一座城池吗?此番作态成何体统!”
他又朝魏无知招手道,“呈来吧。”
李斯只觉得这样的王上,让他十分陌生,陌生得...仿若面前站着一位昏聩之君。
但他知道,王上绝非昏聩之君!莫非...
这时,蒙恬与隗状已听令让开,魏无知高捧着手中绢帛,面带笑容一步步朝秦王走去。
随着秦王的面容在他眼前愈发清晰起来,他的一颗心脏,也兴奋得噗通用力跳动起来——
在这短短的数十步之间,他想到了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祖父在临终前的殷殷憾恨;想到了大梁城中,被獒犬啃食得只剩森森白骨的魏王;想到了魏国覆灭那日,唐雎老者死不瞑目的双眼...
而这一切,皆因秦国而起!就让这暴虐贪婪的秦王,来付出血的代价吧!
谁能想到,他这一计接着一计,早就做好了偷福星一事败露的准备?
今日这连环计,正适合在秦王喝醉之时施展,妙哉!
即便事成后,他定然走不出这六英宫,但身为“赵国太后亲信”的他,亦能用他的死亡,为赵国带去一场秦人腥风血雨的报复...
这般想着,他心中的兴奋之情激烈起来,面上的笑容也愈发诚挚了,恭敬地将绢帛置于案桌之上,轻声道,“我王还有一密事要告知秦王,事关楚国...还请秦王屏退左右。”
嬴政急忙挥手让搀扶自己的宫人退下,主动凑上前好奇道,“不知赵王要告诉寡人何事?”
魏无知恭声道,“请秦王边看这元城舆图,边听小的说来...”
说着,他徐徐将绢帛展开来,蒙恬看着对方的动作,忽觉心跳如鼓,忙上前道,“王上...”
就在嬴政抬首望向蒙恬的瞬息之间,魏无知飞快从舆图穷尽处取出一把匕首,直直朝嬴政左心窝扎去!
群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愣当时,一时竟未反应过来,连赵嘉亦呆立当场,完全忘了要作些什么反应。
殿中,唯有蒙恬目眦欲裂飞身朝魏无知扑去,而早察觉不对劲的李斯,亦第一时间举起手中玉尊朝魏无知掷去——
然而,殿上君王与魏无知相隔不过数寸,电光石火之间,一切都太迟了!
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哀嚎中,蒙恬红着眼怒吼着“王上!!”,纵身一跃将面朝君王的魏无知扑倒在地。
而李斯疾驰的脚步,却随着这声哀嚎凝滞了一瞬,眼中涌起一阵狂喜,这哀嚎...并非王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