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显然被阿列克谢激怒了,放弃向我询问,重复开始惯常的斗嘴时间:“谁不好奇?你问问坐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好奇?无缘无故让我们下去确认派对的事情,还说······”
  “··咳咳···咳咳···”
  尤拉被自己的语速呛到,他的咳嗽持续到他接过阿纳斯塔西娅递来的水,猛地喝下去。
  “还···怎么样?”我好奇的嘟囔。
  “还说,每一个人。”阿列克谢一遍嘲笑尤拉狼狈的神态,一遍将尤拉的话接下去。阿列克谢似笑非笑地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
  “是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要下去。别说这种事情从来都不用我们来操心,管家、女佣们甚至是管理宴会进行的人的薪酬可都不是白拿的。”
  尤拉平息了咳嗽,状似不经意的看着我,好奇的接着问。
  “所以说,用不着任何思考就能一眼看穿的借口,是为了什么呢?”
  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符合尤拉一贯给人的印象,好像只有他能毫无顾忌的说出别人都想说而不敢说或者不能说的话,而且只有他说出这些话才不会被责难,没有人会比他更正常了。
  但我的心底却一片冰凉。
  很平常的交谈夹杂着经常听到的斗嘴,很难让人提起戒心,可话题的走向被控制的很好,走到了让我生不起疑心地方,巧妙地铺好了所有陷阱。
  我想得太简单了。尼可诺夫家族的继承人怎么可能只用简单的活泼热情就能形容的,在座的人包括安德廖沙都接受过的贵族继承人教育不会将他们变成一眼就能看透的人。
  一眼就能看透的,只是他们想让你去看透的。
  我眼中的阿列克谢,阿纳斯塔西娅,尤拉甚至是吉安娜很有可能来自于我的刻板印象,并不是真实的他们。
  每个人都有很好的伪装,那么我就成为自以为看穿了别人,实际上最好的看穿的一个小傻瓜。
  所以说,自作聪明要不得啊,是哪位有智慧的老先生说过“谦虚是种美德,它能让你看清你自己和其他人。”,真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希望我明白的不算晚。
  我想要回答,随便说点什么都好。我一段时间的沉默已经让放松舒服的气氛出现一些不和谐的杂音
  可我的“社交恐惧症”又好像不合时宜的发作了,嗓子被过量的口水黏在一起,发不出声音。
  冰凉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温暖的触感沿着皮肤传递。
  “我想,答案可能那一位更清楚一些。”安德廖沙不带一丝感情,声音像是被趁热打成冷硬的铁板。
  尤拉哈哈一笑,嘴里说着我才不要去问,生命重于好奇之类的话。
  一旁安静了很久的阿纳斯塔西娅也跟着帮腔,缓解有些僵硬的气氛。
  然而,我没有仔细去听。我的视线顺着安德廖沙流畅的下颚线条一路上移,他的嘴唇轻轻抿着,脸上常挂着的隐隐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怎么忘了,就算我傻到一个人都看不清,可他,我根本用不着费劲去揣摩。他是我的哥哥,无条件对我好为我担心的亲人。
  我摇摇安德廖沙的手,果然低下头的安德廖沙的表情里,是被不苟言笑隐藏起来的深刻的担忧。
  我让安德廖沙低下身子更凑近我,他的身高即使是坐着都比我高出不少,我附在他耳边,看着他一脸的疑惑,感动的情绪丝丝入肺,在气管里蒸腾,让我鼻头忍不住的发酸。
  “嘿,哥哥,你的眉头皱得像条毛毛虫。”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轻轻地说,“别担心我,还有谢谢你。”
  听到我的话后,安德廖沙的表情放松,最后虽然还有几分担忧的神色,但好歹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怎么不让人担心啊。”说着,他粗鲁地揉乱我的头发。
  嗯,无所谓了,我的头发也很少会整整齐齐的。
  看着安德廖沙没刚才那么紧张,脸上的笑意和自在的神态渐渐与我记忆里的安德重合,我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不可能忘记,我最重要的,比阿里巴巴的宝物还要珍贵的就是家人。他们是我的第二次生命里,最值得珍惜的事物。
  如果因为我而伤害到他们,这将成为我最不愿意去看到的。
  在阿纳斯塔西娅有力斡旋下,精通社交之道的贵族少年们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景象。
  当然,阿纳斯塔西娅没有忘记重新为我准备一杯适合我喝的饮料,她调皮的朝我眨眨眼睛,并贴心提醒我:“我想现在你应该不会想喝牛奶了,喏,热腾腾的特斯兰红茶,半糖,小心烫。”
  我小声地道过谢,接过来轻轻抿一口,俄罗斯人在茶里加糖的偏好我至今没法习惯,还好是半糖,不然我以为我喝的是红糖水了。
  阿纳斯塔西娅的眼神依然很温柔,虽然我明白也许真正的她并不全是这幅模样,但我却不会觉得虚假。
  我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成长,甚至这里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不,不能这么说,我没有办法去界定真实与虚幻,也许就像是平行时空,彼此视对方为虚假,又同样相伴在真实的两边。
  所以,我不能用自己浅薄的感情观去要求他们,也没人能轻易对另一个人作出判断,虚伪与真实,善良与丑恶,活泼与内向,冷漠与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