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淡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念出气势轩昂的句子,淡化了悲愤的力量,反反复复,缠上她悸动的心跳。
  清爽的风划过莫洛托一望无际的平原,飞舞的血红色花瓣飘飘洒洒混入亲密接触的白皙的皮肤之间,从睫毛,脸颊,滑向优美的锁骨。
  她的眸子里映照出朦胧的,比花儿还精巧的光影,只容得下他一个人的微笑里。
  沉醉,永无止尽的陷落。
  层层叠嶂的簇簇红色,遮盖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在他坚毅的下颚弧线里,模糊不清地开始燃烧。
  莉莉娅的呼吸缓慢地平静下来,又一次无果的折磨后,被回忆温暖的她陷入昏睡。
  “大骗子······”
  弗洛夏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她轻轻控诉。
  “对吧?你···你知道,吧,她哄我呢。”弗洛夏扭过头,直直望向我。
  我没有过多惊讶,迎上她的目光。
  与我相差无几的外貌——我刻意地不做任何改动,宛如一面镜子,隔开两个一模一样又毫不相干的声音。
  ······
  窗户外面传来了滴答滴答,水滴落到遮雨棚上闷实的的声响。
  弗洛夏扭身关上窗户,她解释道:“这里的秋天···下雨,经常的,吵闹让她不能,好好的睡觉。”
  弗洛夏似乎不知道莉莉娅重新陷入昏迷,她强调:“她很累,不,不要吵到她休息。”
  我跟在她身后离开病房,坐到冰凉的座椅上。
  昏暗的走廊里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带起穿堂的寒风,瑟瑟而过。
  深秋以至,万物凋零。
  “她等不到我,她,在骗我。”弗洛夏重复着刚才的话,这次她用上了肯定的语气。
  无数关于生命的话,堆积在喉咙口,只要我张开嘴巴就能脱口而出。
  但我不能,苍白的论调只适合安慰自己,无论怎么说,都逃不开虚伪的枷锁。
  “你怎么,来到了这里?”弗洛夏对我说。
  “我也不知道,突然地,就······”
  “不是哦。”
  弗洛夏没有看我,她凝望虚空,在瞬间幻灭的应急灯光下缥缈:“你想···来这里,才到···这里。”
  雨声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进入,回荡在空旷的狭窄走廊上。
  我听不出弗洛夏的心情,平静无波的语调,“未来···好吗,是怎么样?也会下很多的雨吗?”
  ——等等,索菲亚来接弗洛夏的那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说不久后···弗洛夏就会···
  沉默的女孩等着我的回答。
  哭泣,能宣泄掉难以承受的压力,可我需要忍住泪水,轻声细语仿佛能忽视隐隐的哭腔:
  “生活的地方叫卢布廖夫···雨,经常下,空气里一直都是湿湿的。但那个地方很好,真的,特别特别好···”
  “索菲亚,安德廖沙,奥,那是她的儿子···他们都是友善的人,爱你,包容你,宠着你···”
  “你往房子后面走,不要害怕黑暗,不远处就会有森林···那有一片女孩子们都会喜欢的花园,如果第一次去,可以叫上马克西姆,热情的园丁先生还可以陪着你去看看更远一些的湖泊···我没来得及去看,但听说很美···”
  我事无巨细地絮絮叨叨,向她描绘我经历的半年时光。我真心地希望她知道活着的世界有多么美丽。
  即使是,我生她死,她生我亡。
  我说不上无私,多少次试图忽略这幅占据的身躯,将它不留情面地归为己有。
  可我不能,被忽视的事物会以不断膨胀来彰显自己的存在,直到有一天,空空如也的躯壳被愧疚填满。
  清透的声音刺破混乱的黑夜。
  “那···就活着。”
  ——“那···就活着。”
  她扭过头,近距离的对视。
  阳光洒满金色的午后,弥漫着木质香气的桌下,年幼的小弗洛夏与苍白灰暗,福尔马林药水衰竭的喘息里,平静的弗洛夏,逐渐重叠融为一体。
  小弗洛夏的笑容出现在弗洛夏的脸上,我才发现,现在的她几乎不怎么笑了:
  “妈妈···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我得和她一起,走,离开。她骗了我,所以···我骗骗她,也可以。”
  无论如何,使出了多大的劲,我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一颗颗从眼角划过。
  什么?什么啊?!!
  母亲??妈妈??
  即使没有资格,我还是要说,她算什么妈妈?明明已经十三岁了,却因为长时间不和人交流,说话仍旧结结巴巴。
  靠着书架上晦涩难懂的书本,一点点在漠视里触摸这个世界。
  踉踉跄跄跟在喝醉的母亲身后,蹲着收拾她发泄后的烂摊子,我如何能知晓,划破了多少次手,才学会熟练的处理伤口。
  甚至就在生命的最后,心心念念的还是惊艳了她的少女时光,又将她抛下的男人。
  为了这样的妈妈,就放弃早春的嫩芽一般的生命,值得吗?
  莉莉娅爱弗洛夏吗?
  当然,她爱她,但她更爱她自己。
  而弗洛夏的人生里,从头到尾只有莉莉娅一个人。
  因她而生,为她而死。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等到弗洛夏稍微长大一些,莉莉娅漫长的少女时期终于过去了的时候,她们会互相珍惜彼此,接受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