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小心地打理着我耳侧的碎发,将毛躁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我们的小公主长得太快了,我都想不到,那天的宴会上,我的弗洛夏该有多么漂亮······”
  索菲亚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似乎想要将时间无限地延长,再延长。
  马尔金先生安慰着快要哭出来的索菲亚,眼神看向我:“弗洛夏,不要害怕,记住卢布廖夫是你的家,马尔金家族就在你身后,不管巴甫契特有多远,转头就会看见我们。”
  我沉默着点点头。
  余光里,列昂尼德留下来等候在不远处,他低着头体贴地留给我们一个小小的空间,同时也是无声的催促,罗曼诺夫的等待是光荣的赠与,但我也知道这份礼物的耐心绝对不长久。
  “弗洛夏,对不起·····”
  我从索菲亚的怀抱里退出来,迎接我的是安德廖沙的歉意,他的目光沉沉的,被压上成吨的钢铁,难以负荷的重量:“哥哥要保护好妹妹,我没有做到给你的承诺。”
  其实,最难以承受我必定要离开这个结果的人不是成熟冷静的马尔金先生,不是坚强果决的索菲亚,不是怯懦又软弱的我,而是想陪伴着,守护着我一步步成长的安德廖沙。
  他第一个接受了弗洛夏并不完美,她生了病。
  他开始将所有的空闲时间留在卢布廖夫,厌恶困住了他童年的回忆,却是我热爱的地方。
  手把手耐心地教给我基本的生活礼仪,让断断续续的《莫扎特 c 大调钢琴奏鸣曲》,流淌在难得透过森林稀少的阳光里。
  他会堆一个雪人,指着它看不见五官的脸,信誓旦旦地保证:“等你长大了,以后你的另一半,我会从全世界找到最优秀,仅次于我的男人,让他爱上你。”
  “他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我装作没有发现毫无关系混乱的逻辑,接着问:“那他会一直爱我吗?”
  “当然啦,你们已经是天上永恒闪耀的星星了。”
  这样的他,或许没有马尔金先生成熟,没有索菲亚理智,但他是如此尽责地想成为一个好哥哥。
  手指捏住他的袖子,轻轻拽动:“你弯下腰···”我向他招招手,“我有话想给你说。”
  安德廖沙很高,即使他听话地躬下身子,我还需要踮起脚尖,才能攀附在他的耳边:“嗯,哥哥······计划提前了。”
  面对着他完全疑惑不解的神色,我绽开微笑,尽可能让声音也被感染,变得愉悦轻快起来:“不能等我长大了,你从现在起,就需要观察一下,弗拉基米尔是不是全世界只比你差一点点的那个人。这个也是你的承诺,所以你一定要做到。”
  吐出温热的气息拂过,似乎是一阵夏日的摩尔曼斯克暖流,迅速消融着安德廖沙脸上阴冷的寒冰。
  因为不是安慰,没有虚假的没关系,我很好,反而类似此刻的天空,灰色不如黑蓝色的夜空静谧深远,也不如阳光普照的晴日清澈灿烂。我的宽慰里深藏了一些彼此都能看清,不需要掩饰的悲伤,但是依然分享着生命的坚强。
  “好。我答应你。”
  安德廖沙沉静地看着我,之前他总是闪闪躲躲,现在终于肯把温柔的目光送给我:“谁让我总是无法拒绝可爱的妹妹的要求······如果这是你真心所想。”他也模仿我,讲悄悄话时故作小声的在耳旁吹气,最后温暖了脸颊的呼吸声中,落下不着痕迹的一吻。
  “神降福与你,我的妹妹,祝你好运。”
  等候已久的列昂尼德走上前,接过安德烈管家递上来我的行李,一个小小的粉色皮箱,装不下几件冬装,可能两双皮靴就能塞满。
  罗曼诺夫家自然也不会需要我搬家一样,把衣帽间统统掏空。
  唱片架上的珍藏版黑胶唱片,顶层整齐摆放着的亚历山德拉娃娃,几本手绘版的格林童话,甚至是床下边安格拉斯羊毛的地毯,我都希望他们不要和我一起离开,我不忍心它们沾染上陌生的气息,就像之前一样,等我能回到卢布廖夫时,还是以前的熟悉温暖的模样。
  我只希望,玛莎帮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记得带上莉莉娅的照片,那是以前的弗洛夏沉重的木头箱子里唯一的物品。
  我不想说再见,再见——告别,再次相见,二分之一的厄运,我的好运已经透支,赌不起。
  我也不能回头,我怕我会不能控制住自己的退缩,只想拉住他们的手不松开,我会暗示还勉强算是个孩子,我有反悔的权利,可以充耳不闻罗曼诺夫的愤怒。
  我很有可能这么做,除非僵硬的迈开步伐,强迫自己切断所有退路地向车子走去。
  斯达特舍的手撑在车沿上,他大概是习惯了弗拉基米尔的身形,忘记了我只有刚到他胸口的身高,尽管蹦上去,也很难磕到头。
  引擎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车子就快速地启动了,透过被雾气笼罩的车窗,只留下一抹残影。
  离别来得如此迅速,我捧着热牛奶窝在被子里,欣赏着青灰色的太阳撞开地平线,现在它还若有若无地堵在云层之间,现实却强迫我告别,看,没人能预测到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但你总得学着接受。
  车内很宽敞,我身旁在坐下五六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我靠着左边,中间空空荡荡,弗拉基米尔捧着一本书靠在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