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索菲亚,我不该这么自私,我只是···没有休息好。”说出这些话同样使我感到不舒服,我真想爬上屋顶,在大雨中大口呼吸,那里的空气清澈又充沛。
  事实上,我的双脚被固定在原地,索菲亚微微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不,我忘记了我的小姑娘已经慢慢长大了,你需要一定的自由,相信我,你比当年的安德廖沙乖巧多了,他有一阵子他迷上了摩托车,拉着一群人集结在荒凉的盘山公路上飙车,我和他父亲每晚都在担心他不小心发生意外,然后葬送他那条小命。”
  索菲亚挑出回忆中有趣的部分,她的目光柔和如昂贵的缎带,我注意到索菲亚提到了安德廖沙,之前她一直是回避的态度。
  “安德···还好吗?”我加快喝汤的速度,咽下满满一大口后,我转身把盘子放进洗碗池。
  安德廖沙是我第一个朋友,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感觉自己正被他一点点推开,没有原因的,这让我很难过。
  索菲亚重重地喘口气,她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她还是温和地笑笑。“你应该称呼他为哥哥,或者兄长,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索菲亚的话我听得一头雾水,以前我一直叫他“安德廖沙”“安德”,那时没有人纠正我,好吧,大概又是哪个我不知道的老规矩,我背对着索菲亚,小心地揉揉肚子。
  “安德···哥哥,他怎么样了?”我有一种直觉,索菲亚知道安德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靠在料理台,隔着餐台不死心地追问。
  我和索菲亚对视着,她的目光变得波澜不惊,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她合上手掌,反问道:“为什么要担心他?”
  索菲亚冷静到展现出不自然的漠然,她的眼珠不是瓦斯列耶夫家族大多有的浅灰色,而是比琥珀深一些的深棕色,像是铁块上的锈迹,原本不起眼,直到一点点蚕食铁,最终将金属吞噬毁灭。
  这是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吗?莫名奇妙,荒诞夸张的脱口秀都讲不出的程度,我撑在流理台上,胃部的不适感被赋予了生命力般横冲直撞,我咬紧牙齿:“因为我们是家人啊。”
  索菲亚瞥了我一眼,她不相信我,但她仔细的观察后,找不出任何破绽。“只有我,只有我和你,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家人。”
  索菲亚压低了声音,这句话轻轻地从她嘴唇里翻出来,她如粗糙的铁锈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我不自觉地后退。
  她在说什么?
  索菲亚的声音仿佛是痛苦的号角,点燃了战火,我的手指死死地扣住台面的边缘,并不圆滑的弧度陷进肉里。
  “什么?”我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于是睁大眼睛看向索菲亚,她垂下眼眸,靠向后面的椅背,然后重新挂上那抹曾无数次抚慰我的笑容。
  索菲亚不说话,她默认了。
  我用力按住胃部,即使疼痛使我难以忍受,我咬住嘴唇,转身抬手擦干额头上的冷汗。打开水阀开关,我双手浸入冰水里,用一种痛苦抵御另一种,它会起作用的,我抓起浅口盘送入水流下开始清洗。
  我宁愿自己听错了,可索菲亚没有掩饰的想法,我的自欺欺人走到了尽头。
  梦想,原本就是这么遥不可及吗?我想起了我曾经告诉弗拉基米尔的梦想,与家人们一起幸福的过一生,或许,真的只是个梦。
  我一下下擦洗着,等到盘子洗干净到滑溜溜的很难拿住时,我抽了抽鼻子,然后旋紧了水龙头。
  “唔···别像个小孩子似的好吗?”察觉到我的消极,索菲亚无奈地叹气,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能感受到来自侧边她的视线。“难道不是事实吗,我只是告诉你真相,你总是苦苦索求答案,既然这样,就要承担真实的重量。”
  索菲亚缓和了语气,她抬头抚摸着我的头发:“况且,我并不是阻止你去担心安德廖沙,他也是我名义上的孩子,我当然希望他能尽早恢复。但是你,你没有必要过度担忧,他今年夏天后会得到盛大的成年礼,他即将成为一个成年人,我希望你不要依赖他,把重心放到自己身上,你是我最重要的宝贝,弗洛夏,你明白吗?”
  一边安慰我,一边残忍地揭开真相,水聚拢在指尖一点点滴落,我感到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破坏着,走向崩塌的边缘。
  “我明白。”
  ——我不明白,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安德廖沙也是我的家人,他的陪伴与照料不是虚假的,就算他成年了又如何,人类不是那种零点刚过十八岁正式到来时会立刻褪去所有软弱青涩,变成成熟坚定的成年人的生物,我担心他,因为我在乎他,和依赖索菲亚一样的信任安德廖沙。
  我没有错。
  但我已经不能和索菲亚争论了,不会有结果的,“你无法阻止我,索菲亚,我们是一家人,我始终会这么想。”我看着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指,语气平缓而肯定。
  今天一整天,我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那么再多做一件也没什么了不起。
  大概真的是青春期荷尔蒙水平的急剧变化,为我注入了放肆躁动的激素,一波波短暂而缺乏深度的冲动使我不再怯懦,积极地说,姑且可以当做勇敢。
  “你要阻止我吗?”我偏过头,看向索菲亚,我可能有点生气,所以语调中不经意带上了挑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