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半阖眼,昏昏欲睡:“哦。”
  湖绿给玫红使了个眼色,连忙又说:“二奶奶,观星姑娘得了皇后娘娘的赏。您是没瞧见,今儿海家可热闹了,大概是觉得这事儿彻底定了下来,江娘子一点儿也不低调了,放了好多鞭炮不说,今儿还特意请了戏班儿在海家门前搭戏台唱戏呢。多少人都去听戏了。”
  孟蝶闭着眼嘴角翘了翘。
  湖绿:“不过我听说今儿海家不太平,海爷没有儿子,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会从本家挑个侄子过继,现在一看江娘子这架势,分明是要给观星姑娘招婿,海爷又没在家,他们就想趁机欺上门先一步逼江娘子做出保证。”
  孟蝶勉强提起一点儿精神:“怎么处理的?”
  湖绿听到脚步声,终于松了口气:“还能怎么处理的,观星姑娘刚得皇后娘娘的赏,又和咱们这边儿有联系,眼看着又做成了一桩大买卖,就是宗亲族老也多是赞成招婿的。”
  孟蝶笑开颜:“明儿你备一份礼物,以我的名义送到海家。”
  “诶。”
  玫红挑帘,杏黄带着杨婉晴和杨婉莹进入:“二奶奶,您晚上没吃饭,好歹吃一口,不然半夜很容易被饿醒,那会儿再吃,对身体不好。”
  也不等孟蝶答话,杨家姐妹迅速将食盒中的饭菜摆到桌上。
  湖绿去扶孟蝶,孟蝶无奈:“怪道你这个闷葫芦今儿东拉西扯的说闲话,这是怕我直接睡着了!”
  湖绿抿唇一笑:“二奶奶,好歹吃点儿东西。”
  孟蝶其实挺饿的,就是人累极了不想动,这会儿碗筷等等都摆好,晚饭又都是比较清淡不腻人的拌菜小菜居多,孟蝶抄起筷子迅速吃了八分饱。然后换衣服简单洗漱,躺在床上那一刻,孟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阖上眼皮,安详,舒服!
  次日一早,皇帝明昭陆续下达。京城作为天子脚下,消息自然是最快的,几乎是只用了一个早晨,京城百姓就都知道了皇帝要在北方推广丝毯一事,并且今年女人也可以用放蚕缫丝等事代替男人服徭役,至于怎么个换算方式,还要过些日子下诏。
  京城周围各个县城的县令是第二个知道消息的,得了消息将明诏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敢耽误,迅速开始测量山地,考察当地山上有没有柞树等等……
  然后,然后京城里就吵起来了。
  杏黄笑得前仰后合的:“二奶奶您是不知道,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听说京城的各大茶楼里面已经吵过好几轮了,有人说妇人不应该出来做工,有人又说可以,说南方的秀坊不也是做工,不过大多都说不可以,说有伤风化,于礼不合,也于理不合。”
  玫红:“这算什么,我听说有的人三说两说越说越生气直接动手的呢。”
  “啊?”杏黄目瞪口呆。
  孟蝶失笑:“倒是热闹。”
  杏黄急了:“哎呀我的二奶奶,什么热闹啊,这才多久就搞成这么大的阵仗,等三个月后登台辩论,那得多少人来质问。二奶奶,您看书吗?”
  孟蝶看向杏黄:“干嘛?怕我到时候吵不赢他们?”
  杏黄:“这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二奶奶您就算有道理可那么多人反驳,还是多做点儿准备好。”
  孟蝶不甚在意:“我心里有数。安排人去叫荣掌柜了?”
  湖绿:“已经安排人了,用不了多会儿人就能过来。”
  正说着,院门处进来两个人,却不是荣掌柜,而是范宏和范嬷嬷。看到范宏,孟蝶终于想起来,给前线送粮草的日子快到了,她最近满脑子全是丝毯和种海菜,把这事儿给忘得死死的。
  范宏请安后迅速步入正题:“二奶奶,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去年通过庄子上放羊的蒙古人联系到了蒙古商人,今年他前些时将咱们定的货物都送了来,我命人全部检查了一番,也都尝了尝,确定都没有问题。”
  孟蝶:“没有问题就好,全部装车吧。还有王庄头那边儿,去岁我又让他种了一季的晚胡萝卜,收了之后都堆叠在沙土里养着,这会儿你让他安排人挖出来,若是都没问题也都装车。”
  范宏:“是,户部那边儿放出风声,大概五天后启程。”
  孟蝶看向杏黄:“你去庄子也行去厂房那边也行,把小鱼干之类的小零嘴儿多做些。”
  “诶。”
  这边刚吩咐完毕,那边儿荣掌柜跟着小幺进来,也到了。
  范宏和范嬷嬷告退,杏黄转身去收拾东西,她准备去厂房,正好顺便看看露微姐姐和雪青她们。
  孟蝶直接说:“庄子里摸索的养鱼法你知道吧?”
  荣掌柜:“知道,说是已经初见成效。”
  孟蝶:“你今儿回去就庄子那边,把具体的流程需要的东西向有信和江庄头问明白。这个方法我准备依旧卖给那十三家商行。只是有一样,这一次开价多少银子我心里也没有个具体的章程,故此你要好好考察计算一番,然后给我一个参考。”
  “是。”
  别看孟蝶同太子和几位大人说过几年后鱼苗多的数不清,商人只能降价售卖,实际上这是不一定的,梦中世界资本家将牛奶倒在河里的事儿并不是没有,孟蝶不得不防备这一手。
  以权压人绝对是势在必行,给足他们利益也是必不可少,只有双管齐下才能让他们几年之后心甘情愿将鱼苗贱卖,内陆百姓方能吃到物美价廉的大鱼。
  把这件事吩咐下去,孟蝶长出了一口气。
  湖绿:“二奶奶,今儿天气好,光线也足,要不要去书房看会儿书?”
  玫红:“杏黄姐姐收拾好东西后去厨房炒瓜子了。”
  孟蝶:……
  孟蝶:“你们就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湖绿和玫红满脸悻悻然。
  正说着呢,两名小幺抬着个大箱子走进院子:“回二奶奶,老侯爷说这是他收集的一些古书,给二奶奶赏阅。”
  孟蝶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门口人影晃动,千层见孟蝶正坐在敞开的大厅中,立刻进入施礼:“二奶奶,老夫人传话,二奶奶近日不必过去请安了。”
  孟蝶麻了。
  屋里屋外的丫鬟们纷纷窃笑不止。
  孟蝶就这么过上了每日读书的“清闲日子”。就连温氏生产都没让她过去,只平安生下孩子后,下人们来报喜。
  露微神色匆匆回来,这让孟蝶十分意外:“你今儿怎么回来了?”
  露微将屋里的人都打发走才说:“昨儿瑞雪回来了,我瞅她那样子不对仔细问了一番方才知道,大奶奶这次生产由于胎儿过大,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难生育了。”
  孟蝶一顿,对于这个世道的女子而言,不能生育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一胎又是男丁,大嫂已经有了两子一女,也够了。”
  露微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二奶奶您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啊?”孟蝶眨眨眼。
  露微:“侯府里不成文的规矩,正妻生下两名嫡子后,丈夫就可以纳妾了。”
  孟蝶愣住,她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瑞雪将屋里的人都打发走以后同温氏说着体己话:“大奶奶,我当初最开始跟在大太太身边,后来到大奶奶身边的,跟着陪嫁就是想让我帮着大奶奶笼络住大爷的心,侯府规矩好,用不上我,大奶奶也纵着我,由着我的性子说不嫁人就不嫁人,可现在……”
  “可现在也用不着你。”温氏打断瑞雪的话:“我便是给夫君挑了个妾室又如何?祖父,父亲,还有三叔和五叔哪位没有妾室?有侯府的家风在这里,哪个妾室又能翻腾出花儿来。你还怕威胁到我的地位不成。”
  “可是……”瑞雪还是有些不放心。
  温氏再次打断她:“没有可是。你也不用说你是心甘情愿如何如何的,在外面的日子是不舒心还是不自由?你扪心自问,真愿意回来当妾室?”
  瑞雪不吭声。
  温氏笑着调侃她:“何况你年纪也大了,都是昨日黄花了。”
  瑞雪脸红:“都是二奶奶,大奶奶您可不能学她。”
  温氏眉眼含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在夫君这里我有曦儿灿儿和刚得的晨儿,在家里我有你们二奶奶,无论以后多少位少奶奶进门都不敢同我要强,你在那边好好帮你二奶奶把账目都管好,不单单是帮她,也是帮我了。”
  “诶。”
  孟蝶派人小心的打听着隔壁房的动静,不管以后有没有妾室,眼下温氏正在坐月子,李茂若是等不及纳妾,那真的就有点儿不是人了。不过观察了几天并没有发现有挑选妾室的意向,大概是李茂和温氏这些年的夫妻情份还是有的。
  想通这个,孟蝶重新恢复了优哉游哉的“清闲”日子。
  第126章
  始作俑者是清闲了,京城中的议论之声越演越烈,距离京城近的地方通通得到了消息,百姓们尤其是女户更关心女子也可以服徭役一事,自诩有礼的读书人更关心女子进厂做工一事。
  大易朝境内这些年安享太平,各地几乎都有书院,很多书院得到这个消息都开了紧急会议,自己内部先吵了一遍,究竟是支持妇人进厂还是不支持妇人进厂。哪一方吵赢了就由胜利的一方带着书院里面的尖子生赶去京城辩论。见见世面总是好的,若是能一举名扬天下就更好了。
  也有一些大书院,里面的师长多,学生也多,自己内部吵了个旗鼓相当,谁也不服谁,眼看日子一天天流逝,他们不得不自己就分了两方人马,你们去京城吵吧。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不支持女子进厂的居多,原因也无非就是那么几点,一是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出门成何体统?其次就是女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
  只有小部分认为此举可以改善百姓生活,与那些所谓的“卫道士们”据理力争,到底是礼重要,还是生活重要。
  除了各个书院,各地的豪绅望族也纷纷派人赶往京城,丝织品赚钱,只要妇人不进厂,他们想要耍点花枪就会更容易些。瞧瞧江南地区,多少秀坊织坊。
  总之就完全如同皇帝当日预料的那样,守礼的隐世大儒,浑水摸鱼的豪绅,想要博出名的小人,又或者只是认为于理不合的意气书生……所有人,纷纷赶赴京城,哪怕自己不能登台辩论,也不能错过大易朝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吵架。
  范宏跟着押运粮草的队伍到达阿克苏城时,这边儿也收到了消息,兵士们对这个事情也都是议论纷纷。这会儿范宏来了,都没走到李蔼的府邸,他们的车队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范总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丝毯?能卖多少钱?”
  “女人都进厂了,家里娃儿谁照顾?”
  “代服徭役是怎么回事?”
  ……
  七嘴八舌,范宏被吵得脑仁儿都疼,好不容易到达李蔼的府邸,方得知李蔼出征了,根本不在府内,并且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亲兵全部被带走了,府邸里留守的都是有些残疾兵士。
  一名老兵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郑管事,范总管。”
  郑管事:“刘校尉。”
  刘校尉笑了笑:“咱们头儿临走前说了,你们来就把东西直接送到府里的仓库去,特殊的东西直接般到他隔壁的屋子,或者他的房里都可以。”
  有了李蔼这句话,大家伙儿齐齐干活儿,郑管事和范宏也没将所有的东西入库,而是纷纷留下一车的东西先给留守的残疾兵士分了。
  孟蝶没有特意交代胡萝卜属于特殊物品,范宏也就将其按照青菜的处理办法寻了个沙土地的地方埋进去养着。蒸馏出来的酒精则是直接送到了李蔼的房间。
  人多好干活儿,车里的东西很快都被搬进仓库,刘校尉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大锁,咔嚓一声后周围响起几声哀嚎。
  郑管事和范宏佯装听不见。
  刘校尉:“二爷屋子桌子上有几个盒子,其中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信件,其余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上面写有名讳,是给老夫人,夫人,二奶奶和诸位姑娘们的。”
  郑管事和范宏连连点头。
  刘校尉领着两人去饭堂:“范总管,那个女子也可以服徭役的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服法儿?”
  活儿干完了,开始八卦,啊不,是兵士们关心家里服徭役的情况。大易朝的徭役是按照一户来的,你家不管几口人每一年都是一个人去服徭役,这就是为什么庄户人家不愿意分家的原因,一方面是孝道压在那里,父母在不分家,一方面关系到切身实际的利益。
  范总管从进城就开始被念叨,这会儿听到问也没多意外:“我出来的时候陛下刚下诏书,具体怎么服役法那会儿还没有个确切的说法,一路上陛下倒是又下了诏书,说是一户上交两千五百个柞蚕蚕茧,今年就不用服徭役。”
  刘校尉急了:“那要是村里没有山地没有柞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