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卷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个小揪,露出了左耳上深蓝色的耳钉。
  谈寂自诩在南方小城身高足以俯视众生,却还是因为在禾月的回忆中,变回了少年时的模样,而不得不微微仰起了下巴。
  反而显得更高傲了。
  瑟瑟发抖的禾同学,夹在突然出现的危险男人,与他略微没那么危险的室友中间,小小声的在心里吐槽着。
  那个黑衣的男人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谈寂的高傲不屑所挑衅到,他抬手扔过来一个小小的不明物体,被几步开外的高傲少爷劈手接过——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荷包。
  谈寂摊开手将它递给禾月,对方非常明显的愣了一下。
  “是这个?”谈寂问。
  “对,但是……”淡紫色的荷包上绣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看起来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使用的物件,那正是禾月失而复得的零花钱。
  禾月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追问些什么,却被黑衣男人的举动所打断了。
  那个危险且始终带着笑意的男人,抬起手向他指了一下街对面的文具店,谈寂远远看见,文具店的老板正在收拾着摆在门口的打折练习册。
  黑衣男人说:“那个店子,似乎快要关门了。”
  “!”
  禾月顾不上再问,一手抓着钱包,一手扯住谈寂,就朝文具店冲了过去。
  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是非常害怕这个「规则」的。
  他明明可以自己跑过去买啊……被抓走的谈少爷一脸面瘫的想到。
  比起研究所谓的规则,显然还是这个莫名出现的男人,更能挑起谈寂的兴趣。
  男人看着二人狂奔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又朝着墙根下的阴影里偏了一下头,低声说道:“你抓我来这个「局」,就为了拆掉这半堵小学围墙?”
  阴影之中另一个红衣男子并未起身,他背靠着围墙,右手无意义的把玩着一把折刀,回答说:“是你锚的这里。”
  “好,为了一个恋爱脑,放着聚餐不去,来这里帮人买资料书,”黑衣男人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只是可惜痞气十足,反而嘲讽拉满,“不过这两位小朋友还挺聪明的,第一次入「局」这么冷静的,可真少见。”
  柯枫自顾自的琢磨了一会,觉得不必跟得那么紧,不然迟早让那个名叫谈寂的漂亮少年,发现一些端倪。
  “你说是吧?顾king。”
  “……”
  ***
  被夸奖的谈少爷正在赶路。
  二人在梧桐路上浪费了大把时间,哪怕手握着这本“足够的理由”,也得在合理的时间内回到家中,禾月才能解释自己是特地绕远跑去文具店,购买了老师要求的资料书。
  毕竟,「这不是你放学回家的路」。
  谈寂边跑边问:“这里不是你放学的路,为什么老跑来这里?”
  梧桐路是禾月那倒霉的暗恋开始的地方,作为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它优先出现非常合理。
  但在遇到渣男之前,禾月又是为什么老是往一个与上学根本不相干,且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街道上跑呢?
  禾月回答说:“那里的法国梧桐,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他生于e城远郊的山坳坳里,父母在城中打工,童年里陪伴着他的,只有退了休的爷爷奶奶。
  那时他念着镇上的一所封闭式寄宿小学,对父母的印象十分单薄,哪怕是节假日里回来看他,也大多掺杂着训斥和打骂。
  直到到了该念初中的年纪,他才得知,家里早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只是不愿接他来城里。
  他也确实不想来城里。
  母亲的反复无常,与父亲的冷暴力,使他无比的怀念着,幼年生活过的地方。
  偌大的三岔路口没有任何的车辆和行人,远方的居民楼里亮着灯,却传不出任何的烟火与人声。
  禾月连“梦境”里都是那么的孤独,仿佛是自己身陷泥沼太深,旁人的悲喜,都来不及看在眼底。
  一如他现在连害怕都来不及,就抓着胡乱买来的资料书,一路狂奔到了自家楼下。
  “你就别进去了吧,”禾月犹豫着说,“他们以前不许我带别人来家里。”
  “我跟你上楼,”谈寂理性的分析道,“在五楼拐角看着你,不进去。”
  “……好。”
  这个又拽又孤傲的室友,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让人很安心。
  禾月家住在这栋居民楼的六楼,老式的楼房,狭窄的步梯,昏暗的声控灯。
  他曾不止一次的梦到过自己爬着这段楼梯,无一例外的,全是噩梦。
  好在声控灯虽然不太灵敏,但每一层都在二人路过时,很给面子的亮了起来,谈寂认真的检查了楼道的墙壁、每一户居民的门缝和窗台、落满灰尘的扶手,都没有找到新的「规则」。
  “那张纸条虽然写着梧桐路,但大约是涵盖了你整个回家的过程。”谈少爷轻轻搓了一下手指上沾着的灰尘,如此推断道。
  回忆似乎是在努力的引导着禾月,再次回到那滩他不愿直面的泥沼之中。
  谈寂又说:“那么新的「规则」大概会出现在你的家中,你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他将自己的推测告知禾月,并目送他敲开了六楼的防盗门,中年女人尖锐的声音,立刻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