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来说,是每过一天,清醒的时间便会减少一个小时。
第一日,十二小时。
第二日,十一小时。
第三日,十小时。
……
如果到了第十二日,会发什么?
是彻底失去清醒的时间,就此堕为规则的傀儡?还是随着这个不存在的空间,永远的消失在世界上?
谈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也一定能走出这里。
因为还有人在等他。
「2.回忆需要时间,等待也同样需要。」
如果茶楼空间象征着等待,那么这里则象征着回忆。
执棋者身坐茶楼里等待,神识却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
所以茶楼时间短,迷宫时间长。
可谈寂携长剑而来,重踏过了那些属于眠岚的回忆。
他走得越久,看得越多,能回忆的便越少,等待便越漫长。
姜静与眠岚,如同两颗靠得太近的双子星一般。
此消彼长。
第四日里最后的十分钟,谈寂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出口。
那出口极窄,成年男性几乎要蹲着身子才能通过,这一日所剩无几,高低是会被强行拉回石洞锚点的,他倒也难得放松了下来,蹲下身子向外看去。
出口开在了一个极高的崖壁上,外面宽阔得简直不像是在山洞里,以手电的光束向下照去,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与迷雾。
像是有人,在宿命为其规划好的路线上走着走着,突然一步踩空,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既还剩几分钟,谈寂自然不愿白白浪费,便将命线悬于洞壁之上,打算跃下去探一眼。
依旧是衔着手电,背着双肩包,一手持剑,一手拽着命线。
只是下坠的风啸声中,似乎夹着什么细碎的响动。
那无边的黑暗里,有双赤红的眼透着嗜血的贪婪,尖锐的金属声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崖壁,转瞬间便扑袭直了眼前。
谈寂此时悬于半空中,只觉避无可避,便干脆硬生生接了这一击,好让出鞘的长剑得以贯穿它的心口。
剑风扬起了染血的发梢,崖壁上斑驳着黑与红交错的液迹。
皮肉被划开的声音与规则傀儡的哀嚎重叠在了一起,头颅滚轮的瞬间,第四日,毫无征兆的结束了。
他甚至连伤口都还没来得及处理,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
弈者手册上说,魂识游离于时光之外,便不会再做梦。
这个不该存在的空间中,除了迷雾,只剩下孤独彻骨的风。
第五日伊始,谈寂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只闻得到淡淡的血腥。
左边的锁骨至心口处,被利爪挠出了五道极深的伤口,血混着残破的衣物已结成浅痂,倒也不算影响活动。
口袋中的兔兔计时器开始跳动,他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块面包,便再一次从洞口走了出去。
在这幽闭的空间中不断不断不断的重复着,但凡意志稍有薄弱的人,都可能会觉得,自己仿佛是只被关在滚轮中的仓鼠,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跑到尽头。
而命运瞪着巨大的双目,在滚轮之外,清晰的注视着仓鼠愚蠢的一举一动。
那又如何呢?
管他我命由我还是由天。
至少来此世间,狂妄肆意了几十年。
做过想做的事,爱过想爱的人,便已足够。
走过两个向左的岔路之后,谈寂再一次来到了那片宽阔秀美的区域,他于暗河中拘水洗净了身上的血迹,便直径走向上一日里,标记出的最后一个隧洞。
这程路走起来不算困难,自初始石洞至十七号隧洞出口,若全速行进,大约只需一个半钟头。
隧洞出口的崖壁上,仍旧留有黑红相错的血迹,证实着前一日最后几分钟里,所发生的,并非是错觉。
金色的命线再一次迎风而展,谈寂纵身跃下,享受着短暂的放松。
如果情况没那么急迫,他大约很喜欢这种倚线而行的肆无忌惮,就如这具看似冷傲静默的躯壳之下,其实装了一抹恣肆疯狂的魂识。
实验只能阻隔情绪的感知,却无法抹去那些与身俱来的东西。
几分钟后,他降至崖底,落在了一堆骸骨之上。
累累白骨,看不到尽头,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
风呜咽着,如低泣,也如引魂的笛。
如果之前的隧洞代表前人开凿好的,铺垫过的,林家强加于幼年眠岚,在实验组织里走过的路。
那此处的断崖,大概就是组织被迫解散之后,那些实验品与失败品们的,乱葬岗。
曾有多少无辜的人,葬身于那场悲剧的“崖底”,他们的一生,却只写做了这荒唐梦境中一小片秘密,再也不能被提及。
此处的雾比洞穴中任何一处都浓,能够看清的范围不过两三米,谈寂不得不谨慎而仔细的摸索前行,一如九年前现世里那个茫然无措的眠岚。
大约两小时之后,他才绕着这片区域走完了一整圈,于东南角一处石壁凹陷里,寻到了唯一的路。
那条路极其隐蔽,只露出了半截不说,入口处还挡着两株要死不活的植物,猛得看去,如同一个扭曲歪斜的“林”。
谈寂心有所悟,径直走向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