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离恨泉。”
  ————
  最终她们还是没有审敛影。因为闻丹歌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他没有接触过“风羽妖”。
  而真正的“风羽妖”,已经被方寸宗的人捉住了。
  闻丹歌提出要看看风羽妖,来报的弟子却犯了难:“这......风羽妖是千淏长老捉住的,怕是不容易见着。”赵元冰怒道:“真是让人发笑!分明大难临头,这些人却蝇营狗苟,不肯齐心协力。闻道友稍等,我定要他们知道,如今的无物宗,既不姓赵,也不会姓千姓万!它是信洲的无物宗!”
  “慢着。”闻丹歌缓缓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迎魁,迈过他们又回头,“带路,我和你们一起去。”
  千淏长老掌管炼器峰,住的山头叫磨彰峰。磨彰峰上磨彰宫,琼楼玉宇,金碧辉煌,远远瞧着,比赵元冰的新房华丽百倍。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元冰居然觉得闻丹歌的眼睛在,发光?她摇晃脑袋,将此等奇怪的想法甩出,介绍起千淏长老:“千淏长老于十年前突破化乘期,是无物宗实力最强劲的长老。且,他习得早已失传的上古炼器术,为无物宗带来了数以万计的灵石收入。其父母生前,也是信洲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前辈。”
  闻丹歌点点头,懂了,意思是不好惹。
  “那你要怎么让他‘知道如今的无物宗,既不姓赵,也不会姓千’?”总不能一张嘴,就叫人白白把肥肉让出来?
  赵元冰:“闻道友不必担心,我自有对策。”
  闻丹歌看她一眼,道:“不会是手上有他私德有亏,或是修炼禁术的把柄吧?”
  赵元冰大惊,左右打量一番,见无外人,才小声问:“闻道友......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因为,这一套已经用了几百年。”闻丹歌叹息一声,“没用的。”
  赵元冰却不赞同:“怎会无用?如今宗中虽然各派林立,但道德廉耻圣人之言都还在心里,自有一杆秤在。只要我将其揭发,宗中众人定会对他口诛笔伐,让他身败名裂!”
  听她这话,闻丹歌不再言语,收了剑:“到了。”
  奇怪的是,她们明明临时其意要来找千淏长老,对方却像早就猜到,派了人在门口迎接。一见二人,立刻有两位弟子分别上前,不动声色要把她们分开。闻丹歌周身真气一震,那意欲靠近的弟子被逼的停下脚步,听见赵元冰说:“闻道友和我一起。”
  另位弟子微微伏身,道:“长老说了,少宗主请进,贵客可以在待客间稍等。”
  哪里是“少宗主请进”,分明是看赵元冰一个人好拿捏。
  “哈。”
  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弟子皱着眉四处寻找,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闻丹歌身上。
  长老说此人来历不明,估计是赵元冰找的帮手。可找再多帮手又怎样,还不是......等等!她们什么时候进去的!
  眼见着两人就要进入磨彰宫,他高声呼叫:“来人!擅闯磨彰宫!快把她们拿下!”
  然而不等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拾起兵器,闻丹歌反手挑剑,一道弧光晃过众人眼前。等眩晕散去,面前哪还有人?
  在赵元冰的指引下,她们稳稳落地传说中千淏长老那宛如龙宫的磨彰殿。这回赵元冰可以确定,闻道友眼里确实闪着光。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殿前站着一排霁青襟边的弟子,粗略扫过去,人数居然和赵元冰能调动的人手差不多。闻丹歌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现在已经不流行人海战术了。”
  赵元冰上前迈了一步,朝殿内高声喊:“弟子赵元冰,求见千淏长老。”
  殿内没有回应,两边弟子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她这个少宗主。此时,身后又传来另一群弟子的呼声:“不要放她们进去!”
  赵元冰拧眉,清了清嗓子还要训诫什么,身子猛地一轻,竟是闻丹歌又把她拎了起来。
  “我说了,讲道理是没用的。”闻丹歌说完,周遭景象倏地向后撤去,只一眨眼便穿过重重障碍。忽然,眼前袭来一道闪烁阵法,真气四溢、杀意凛然。
  不好,是千淏长老的法矩尺!赵元冰刚要提醒,就见闻丹歌轻轻一抬手,掌中利刃迸发出耀眼光芒,裹挟着倍于法阵的真气将其震碎。
  震碎法阵时,赵元冰似乎听到殿内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就是一众弟子惊慌失措的声音“长老、长老你怎么了!”“快去取养心丸来!”“医修呢?医修!”
  千淏长老被反噬了!赵元冰心中一喜,扯着闻丹歌跑过台阶,在殿门前停下。
  闻丹歌抬眉:又要先礼后兵?
  赵元冰这次却学会了。她深吸一口气,捞起袍角,一脚踹开镶金嵌玉的镂花大门:“千淏长老有疾?既如此,炼器宗的事就由我代管吧,好教长老安心休息。”
  众弟子一见她们闯过法器,面上又怒又怯。中间的千淏长老大概是吃了养心丸恢复了气力,冷冷盯着她们。
  闻丹歌大大方方让他们看,仔细打量着磨彰殿内的摆设,余光瞥到千淏长老手腕上的镯子,扯了扯赵元冰:“你之前说,若是事成,许我一个长老当?”
  那些弟子已追至殿内,千淏长老缓缓抬掌,怀中法器金光大盛。赵元冰虽不知道她为何要在眼下这样紧张的时刻插科打诨,一边幻出长剑一边回答:“君子一诺千金。”
  “当什么长老都行?”闻丹歌与她背对而立,迎魁出鞘,剑鸣铮铮。她眨眨眼,以手抚剑,长发因四溢的剑气飞舞着,宛如石壁上飞天玄女突然活了过来
  “那我要当,炼器宗的长老。”
  闻言,千淏长老冷哼一声,双掌微合,法器一触即发:“不自量力。”
  赵元冰看着面前横飞的剑意,一咬牙就要冲出去。突然头顶爆发出一阵灼热光芒,有如九日悬空,瞬间,手中剑柄都化了三分。
  她竭尽全力抬头看,只能看到那耀眼光芒中一个人影。
  那是闻丹歌。
  【作者有话说】
  虽然落落没有出场,但阿鹤心里有他!感谢在2024-03-24 20:06:02~2024-03-25 21:2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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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魇
  ◎而天下,也该是天下人的天下◎
  刃毒解开之前, 闻丹歌始终压抑着迎魁的剑气,不曾真正放开手战过一场。这么多年,无论是迎魁还是她早已技痒,如今人剑出鞘, 可就有人要倒霉了。
  “起。”双掌合闭, 迎魁横悬, 隐隐泛着白光。
  这是最简单的剑式, 简单到入门弟子都不屑于使用。千淏长老一手掐诀,法器幻出巨大钟身,遮天蔽日,将殿内人笼罩其中。随着钟身“隆隆”缩紧, 耳畔似乎响起千万道交错的钟鸣, 一声、一声, 震得人神志不清, 眼前阵阵眩晕。
  殿中包括千淏长老自己的弟子在内,全都不堪其扰, 或捂耳惊叫,或四散奔逃。只有闻丹歌和她手里的剑,依旧保持着“起势”,仿佛完全没受影响。
  千淏长老冷眼看着她,心中不无傲慢。他就说, 赵元冰怎么可能请得动真正的高人?莫惊春也就是看在前宗主的面上才愿意出手相助。现在情面耗尽,还不是被个空有架势的骗了去......突然, 他胸膛一震, 生生吐出一口血, 继而身子止不住颤抖, 必须以手撑地才不至于彻底倒下。
  这是、这是怎么了?!他撇开弟子的搀扶, 颤抖着抬头去看,便见幻钟已然逼近闻丹歌,却莫名在她面前三尺停下。
  不对!待看清遏制幻钟的是什么后,千淏长老蓦地瞪大了眼,一双眼目眦欲裂。
  逼停幻钟,使其不敢逾越一分的,正是闻丹歌的手,或者说,是从她掌中流露出的真气。
  那是何等庞大的修为,又是何等敏锐的洞察力。只消一招,就能穿过幻钟直击施法的主体,并且无视他施加在上面的层层防御术法,赵元冰究竟请来了什么人?
  闻丹歌俯视着下方渺若群蚁的众人,刚才那一招甚至没有动用全部力量的百分之一,她依然在蓄力,向迎魁源源不断灌注真气。“起势”纯粹动用剑修的力量,并不与剑相干。无论用的是桃木剑还是上古神兵,若是剑修实力不济,那这招无疑于自爆短处。所以大多剑修都会在入门之后放弃,改用更高深的剑法,以求最大程度发挥剑本身的力量。
  因此很多人不知道,“起势”运用到极致,是可以铸剑的。
  在原本的基础上,铸出一把源于真气的剑。人剑同源,挥剑即是动己。
  千淏长老反应很快,发现钟身对她无用后迅速改变攻势。只见他一拂袖,袖中闪出一条漫无边际的绸缎。缎面柔软,泛着华贵的光泽,仿佛霓裳羽衣舞中婀娜多姿的水袖。赵元冰却急了,扬声提醒:“这是水鬼缎!被它缠上必须立刻挣脱!”
  缠上必须立刻挣脱?闻丹歌朝她一点头,腾出一只手抓住绸缎狠狠一扯。水鬼缎迅速攀上她的手臂,眼见着就要往脖颈处蔓延,而只要水鬼缎勒住脖颈,就是天道来了也救不回。千淏长老情不自禁勾起一抹笑,喘气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很好,只要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死了,他就能顺势拿下赵元冰。这样,整个无物宗都是......她在做什么!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水鬼缎末端起火了,而火光中心,正是闻丹歌。
  火源就是她手中那一段水鬼缎。熊熊烈焰中,水鬼缎似乎发出了一声凄厉尖叫,挣扎不过后不复狰狞,奄奄一息地垂在她手上,仿佛一匹真正的绸缎。
  闻丹歌见烧得差不多了,松手一扬。火焰循着长长的绸缎向下蔓延,冲天白烟挟着灰烬在殿内横冲直撞,熏得人睁不开眼、又呼吸不得。眼见着火光就要烧到千淏长老身上,有弟子劝他:“长老!快断了!”
  千淏长老却无动于衷,死死盯着浓烟中身影模糊的闻丹歌。
  他就不信,随便一把火就能把他的水鬼缎烧掉!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九昧真火!有本事把他烧成骨灰!
  火焰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十分妥帖地想替他还愿。火舌攀上皮肤的刹那,千淏长老就明白,此人修为决不在他之下。甚至比莫惊春更加莫测。
  只是他悔悟的时机太晚了。势成,迎魁急不可耐地脱离束缚,如一道自天外而来的远古巨陨,穿破长空撕裂天穹。甚至能清晰看到,剑尖破空时激出的火花。
  携霆带电,如飓似浪。剑修有其固有属性,寻常人终其一生也只能让剑沾上一点他的属性。可千淏长老却在这一把剑上看到了五行的轨迹。
  那是超脱凡人修士、不,是远超他们这些所谓化乘修士的法力。或许天下所有修真者追逐的“道”和“神”,就在这一剑里。
  她到底是什么人?剑气降临之前,千淏长老脑中灵光一现,愕然:“镇。”
  因为只有“镇”,才能以凡人之躯比肩神灵。
  那锐不可当的剑尖堪堪在他眼前停下。饶是如此,利刃掀起的风浪仍然使千淏口吐鲜血,抖动不止。
  他的声音很小,以至于在场除了闻丹歌没有一个人听见。她突然收手,恰好赵元冰也把那些本不恋战的弟子逼退,警惕着挪到她身边:“怎么了?”
  闻丹歌没有回答,大步走到千淏面前。围在千淏周边的弟子见了她,一边惧怕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殊死顽抗。此时千淏发话:“都停手。”
  磨彰殿内针落可闻,只有闻丹歌的脚步声。她立在千淏三尺外,剑尖擦着地:“你刚才说什么?”
  千淏沉默,半晌才缓缓垂下头,失去法力维系的发露出原本苍白的模样。这个压了赵元冰十数年的野心家,在她面前一夜变回了垂垂老矣的凡人:“罢了。这无物宗本该姓赵。”
  “不,你说错了。”赵元冰斩钉截铁道,“无物宗从来不属于某个家族。”
  “它是信洲百姓的无物宗。”
  而天下,也该是天下人的天下。
  ————
  虽然疑惑千淏为什么自愿交出炼器宗的掌控权,赵元冰却深知“非礼勿听”的道理,并不向闻丹歌探个究竟。千淏都屈服了,剩下大大小小的长老纵使不情愿,却也不敢再负隅顽抗。于是赵元冰一夜之间,成了名副其实的“赵宗主”。
  她看着手上各宗的令牌,有些恍惚:“这就,把他们降服了?”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先要破了这桩失踪案稳住根基,再一点点收服人心。这个过程少说也要一年,她甚至做好了十年后彻底整顿无物宗的打算。
  可现在闻道友一出手,她少走了十年弯路?
  尹叙白摇头,内心叹道:他这个未婚妻,瞧着是个伶俐的,可原来内里也免不了俗。这世上从来不是“以德服人”,手上有武力,拳头够硬才能说事。
  还好有闻女郎。这样想着,他便顺手把第一杯茶递给了闻丹歌,并赠上一个清浅的笑。
  以为未婚夫会给自己递茶的赵元冰:不妙,刚才好像被嫌弃了?是她说错话了吗?
  经过半日的歇息,应落逢总算缓过来一点,如今正捧着碎成两半的镯子兀自出神。闻丹歌就坐在帐边陪他,道:“这两日我要和赵元冰出去打探消息,她设了护卫在外面,你安心养病。”
  应落逢拉住她的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闻丹歌一怔,从他眼底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她没有过这种情绪,却忆起很久之前破庙那晚,她击退歹人后,他也是这样惶恐不安地看着她。
  仿佛在说,别丢下我。
  “有。”她想了想,道,“敛影,也就是你觉得奇怪的弟子,似乎又陷入了魇,怎么叫也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