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耳边只有风雨之声。
见对方不说话,小唐心中微松, 看来这人也是个讲道理的,没有将师叔的债强算在师门的头上。
瞧着男人微抿起的唇,小唐迟疑开口:“这位先生如此了解我脉之事,看上去也是玄门之人,不知与我师门有何渊源?”
男子沉默片刻:“现在……也算不得有何渊源了。”
“哦……那……”小唐没听太明白,刚想追问,便有一阵急促的铃声从角落传来。
“我爱钱~钱爱我~钱从四面八方来~时时刻刻来——”[1]
小唐一愣, 随即看到不知何时滚到角落的手机,上前抓了过来。
刚一接起,便有一道稍显粗犷的声音劈头盖脸地骂道:“小唐你干什么去了?打十几个电话都不接!你家棺材铺被砸了!我家店差点一块儿遭殃!客人都跑完了,你赶紧回来!这叫什么破事儿!”
听到棺材铺被砸, 小唐面色一变,起身就走,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
棺材铺距离祖庙不远, 男子跟着小唐一路而来, 进入视线的是一条稍显荒凉的街道。
雨骤然大了, 浇在地上溅出一阵阵白芒, 小唐在巷子中忙活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男子撑伞站在巷头,抬眸望去。
棺材铺整个门面被砸毁,不少纸扎的物件被堆在巷子中, 被雨水浸透后缩成一团,彻底报废。
破破烂烂的木质家具倒在路边, 其上凌乱的刀疤难掩反复修补的痕迹, 混着玻璃渣散落一地。
“我就说你平时悠着点儿,别整天穿着个大青袍子到处晃!怎么着, 被贼惦记上了吧?!”有一围着围裙的中年女子从旁边的水饺店走出,她打着伞腾出一只手帮小唐收拾,嘴里嫌弃道:“都什么破烂家具,还捡什么,正好换新的吧!”
小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白着一张脸将报废的家具往屋里捞。
“谢谢大娘,您不用管,我自己来吧。”
大娘:“刚才来了好多人,有的穿红衣服有的穿黑衣服,打了好大一架,咋回事儿啊?不会真是冲你来的吧?”
小唐听了没什么反应,抱着湿透的纸垛往屋里走,“不知道。”
“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还不知道!有一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大娘骂骂咧咧:“你这纸人都用不了了,还捡它干啥!等明天环卫收吧!”
小唐咧着嘴笑了笑:“干了还能烧火。”
瞧他这幅模样,大娘心里的无名火没了一半:“得了得了,除了你师父没人管得了你!没吃饭吧?给你端碗饺子过来?客人全跑了,白煮了一大锅。”
小唐起身:“不用了大娘,饺子太贵,我有吃的。”
“谁说收你钱了?”
大娘没好气地摆摆手:“拉倒吧,好赖话听不明白,天天就抱着你那俩破土豆子啃去吧!”
她转身回了店,“嘭”地一声关门。
小巷内再度安静下来,只剩雨声。
小唐将路上的东西一一捡完,又拿着把扫帚将碎玻璃渣扫到角落,用塑料袋子包起来,这才转身。
他的动作熟练,就像不是第一次处理棺材铺被砸。
屋内的情况比外头好不了多少,原本堆积满屋的纸扎人、车、房子被划得稀巴烂,视野内的能看见的家具没一件好的,甚至连角落的木床都拆得七零八落,洗得发白的被褥翻出白花花的棉絮,静静地躺在地上,沾了不少泥泞。
屋顶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洞,粗略地看好似是热武器所留,真正实现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小唐从工具箱里翻出来把锤子,比划着找了几块木板,踩在椅子上想要补全房顶。他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浸透,嘴唇因失血过多而发白。
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瞧见他这幅模样,开口道:“血再流下去,你这条命我就算白救了。”
小唐动作稍顿,而后望向门口。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凭借轮廓勉强辨认出来者何人。
他摸索着从椅子上下来,抽过一条勉强还能立住的三腿椅子,“先生,请坐。”
男人的视线扫过小唐及其面前跟他状态差不多的椅子,“不必。”
外面的雨声小了,空气中的土腥味儿被方才的暴雨冲刷掉大半,清新的气息涌入鼻腔。
小唐的神情变得郑重:“先生救我一命,无以为报,开个价吧。”
——刚才在祖庙,要不是对方渡的那口真气,他现在恐怕在地府遇上了他的棺材铺。
男人抬眼看他,语气中带了丝不解:“什么价?”
小唐:“买命钱。”
“……”
男人的语气变得稍冷,“不需要。”
小唐:“那先生要什么?在我不违背师门的前提下,只要我能做到均可。”
男人:“救你不过是偿还因果,只此一次,不必太放在心上。”
阴差阳错之下,他与这位后辈也算有丝缕的师徒之缘。
小唐:“先生身上有一股让我觉得很熟悉的气息,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起指尖,似有玄妙之力弥漫。
小唐身后忽有黑气凝聚,而后溃散。他身形微顿,只觉压在身上的沉重感消了不少,头痛感褪去,身体都跟着轻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