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裴然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要去看,却被少年遮住双眼。
  “不要看。脆弱的人类幼崽。”
  裴然眨眨眼。
  纤长的眼睫毛扫过虫族冰冷掌心,点起某种不知名的痒意。
  “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幼崽的声音细细弱弱。
  “什么是‘救’?”
  没有回答。
  虫族静静等了一会儿。
  始终没有回答。
  他终于想到了别的什么可能性,移开手,便发现幼崽面色惨白,已经在他怀中睡去了。
  但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像是抱住唯一的浮木。
  虫族盯着那两根手指看了很久,眼神专注而认真,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动手把手指切下来。
  在这样的注视下,裴然差点没顶住压力,直接放手了。
  但还好,就在他准备放手的前一秒,虫族终于动了起来。
  他抱着幼崽,面无表情地往虫域深处走去。
  没多久,抱着他的人便停下了。
  “怎么,今天是你送他过来做实验吗?”
  温和而礼貌的声音,却是幼崽挥之不去的噩梦。
  柔软娇小的身体,哪怕在睡梦中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旋即一只冰冷的手掌按上幼崽的脊背,像是某种安抚。
  少年抬头望着王座上那位,冷冰冰警告道:“我很喜欢他。奥斯汀。”
  奥斯汀挑挑眉头,双手交叉置于胸前,问:“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人类的温度?”
  冰冷掌心终于从幼崽后背挪开。
  少年垂下眼,在心中道,不,不是。
  ……温度还是太高了,太灼人了。
  与此同时,少年的披风陡然扬起,猩红骨刺甩过去,尖锐头部直接贯穿奥斯汀胸口,将他钉死在王座上。
  血脉的压制让王虫动弹不得,只能挣扎着偏头吐出一口鲜血。
  “这只是通知而已。”
  少年冷冰冰道。
  而后,他没理会身受重伤的奥斯汀,径自转身离开。
  少年虫族抱着他去往未知的方向。
  他终于安心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不值钱的喜欢又能维系多久……
  但裴然终于还是被困意所俘虏,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再次醒来,身体似乎轻松了一些,连之前数次实验带来的痛苦都消失了。
  裴然习惯性地、警惕地听了一会儿四周的声音。
  什么声音也没有。连风声都消失了。
  说不上是心安还是心慌,裴然慢慢睁开眼——
  满眼的猩红色。
  触目所及,包括自己身下躺着的,都是猩红色的、一起一伏的什么东西。就像是某种巨兽在呼吸。
  而身周空无一人。
  哪怕那些虫族的存在,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伤害与恐惧,可是……
  孤身一人在不知名的地方,他还是有些害怕地蜷缩起来。
  下一秒,眼前骤然闯入一道别的颜色。
  骨刺深深扎入天花板,面容精致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悬在半空,微微垂头看着他。
  “这里是王巢。叹息与噩梦之所。”
  裴然听过这个名字。
  所有王虫的诞生与埋骨之地,在虫族是宛如圣地的存在。
  他微微仰头,表现得天真而一无所知,只是出于本能对眼前少年感到信任,于是伸出手,在陌生的地域继续祈求熟悉的怀抱。
  少年跳下来,落在裴然面前。
  “同样的,她也是我的母亲。”
  少年冰冷的面孔上终于带上了丝丝温柔,他轻柔抚摸着王巢内壁,尖锐指尖在肉色内壁上留下道道划痕,虫血从其中涌流出来。
  王巢蠕动着,发出了痛苦的叹息。
  可虫族少年并没有丝毫怜惜。他只是抬起沾满血迹的手,放到了人类幼崽的唇边。
  “你需要这个。”
  鲜血涌动在虫族的指尖,人类幼崽惊恐地瞪大眼。
  虫族耐心地等待着。
  两人便陷入了僵持。
  沉默不知多久,裴然发现,眼前的虫族似乎根本没有“等待”与“时间”之类的概念。
  撑着身子的手臂都酸了。裴然只好在王虫的注视下,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
  锋利虫肢割破舌尖,带来阵阵刺痛感。
  裴然惴惴不安,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之后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人类幼崽与同样年幼的虫族少年在空旷王巢中平静生活着,很多时候裴然甚至会忘记自己本是个人类。
  但日复一日叹息着、蠕动着的王巢始终提醒着裴然。
  再一次亮起的记忆光点,是个清晨。
  裴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大殿。
  奥斯汀站在自己面前,虫眸仔仔细细端详着裴然。而在他身后,站着的是穿着白大褂不伦不类的四只虫族。
  他们一字排开,右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仪器,左手则是统一的手术刀。
  刀刃尖利,冰冷的光线刺到眼睛,后颈又条件反射传来那种被挑开皮肉的恐惧与痛苦感。
  裴然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心中同时涌起痛苦与绝望,那一瞬间他甚至想着要趁虫族们不注意,直接抢过刀子来寻死。
  这个想法冒出的一瞬间,裴然惊出一身冷汗,哪怕知道这种想法并不属于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