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就不说了,以他的本事,虎狼之师的秦军怕不是能提高不止一点战力。
  桑冉也太捂紧马甲了吧?曾经被他公开摆出来的齿轮和一旁的小部件,不就是能组成棘轮机构配件?能玩这些机械装置的,大概率就墨家那群科研人员了。
  还有奠定一切强秦基础的卫鞅,只顾看未来老板尴尬好戏毫不为其所动,他和嬴渠梁的君臣不弃是真的吗?
  看着列国士子对着秦国国君肆意欺辱诋毁,看着嬴渠梁不堕风度为离席的士子送上旅钱,看着他提笔独自面对众人的沉默……
  “昭昭怎么这副表情?”卫鞅疑惑,随即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昭昭想接国君的招贤?好气魄,快让鞅看看这秦君是否真心求贤。”
  “昭,别听鞅的谗言,”孙膑一眼看穿卫鞅的激将法,柔声安抚她,“至少现在我看不出秦国的优势,这位秦君纵使真诚,想要强国,必要寻意志坚定、非凡魄力之人,打破旧秦的桎梏。”
  秦昭越听越气。
  能破旧秦桎梏的意志坚定、非凡魄力之人不就全在这吗?你们倒是上呀!
  秦昭却说不得。
  早在第一次说服孙膑时她就知道了,没有到达的未来皆是虚无,永远没有当作佐证的力度。
  可是没有人迈出那一步的话,未来是否就永远抵达不了了?
  秦昭知道,卫鞅或许后面有个三面秦公,但她都把孙膑带过来了,如果让他看不到希望,是不是这一路就白走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太靠谱。
  既然都让历史拐个弯了,那就索性玩票大的吧——或许她在这里前进一点点,未来到达光明的那天就能提前一点点。
  手脚发软,心跳如雷。
  她确实不敢轻易承受他人的生命的重量,但若只是伸个手,她或许是不害怕的。
  秦昭目光坚定。
  她闭眼将前面两位青年推开,迈步向那张漆黑的将军案走去。
  “我愿入秦,秦国国君可敢用我?”
  “我叫秦昭。”
  声音似乎在发抖,没有关系,深呼吸,就当是在做毕业答辩,就当是公开面试的环节……
  秦昭看着嬴渠梁提笔落字,转身面视列国士子,在满场倒吸冷气中,一步向前,笑容狷狂。
  “哪来碎女子,搅乱求贤……女因何而笑?亦或秦公欲以此事辱我等士子?”
  有人拍桌而起,顺带起一串口诛笔伐。
  嬴渠梁欲借此机会破除贤良疑虑,却听她徐徐道来——
  “我一笑诸位气量如黍,一见未闻之世,便以小人之心揣度圣明之君,妄为君子;
  二笑诸位饱学之士,行事扭捏,不敢以身躬行,枉读诗书;
  三笑诸位身为七尺男儿,欲做大事踟蹰不前,放任机会不知争取,辜负华年。”
  秦昭环视周遭,于哑然中继续陈词——
  “秦君开诚求贤,诸君既未遂先前士子离席,必有留秦展志之愿。若有顾虑,为何不敢开口,请国君详解?
  “昭唯女子,不及诸位贤明,我等女子秦君敢用,尔等能人志士国君岂会不用?
  “尔等顾虑,或因君子脸面不好开口,昭渺小如尘,且为诸君做颗问路之石。”
  秦昭揖礼面嬴渠梁。
  “昭一问秦君:若昭身具百家之长,君上愿以哪家学说强秦?”
  “嬴渠梁告士子:秦国求实不求虚,哪家学说有用,哪家能治秦强秦,渠梁必用之。”
  士子们窜起,议论纷纷。
  “昭二问秦君:若昭效秦至半,心疲乃倦,秦君可愿放人离秦?”
  “嬴渠梁起誓:秦国用人不疑,效秦者离秦亦不疑,除涉国之机密职位,诸君若有离意,年满任期,皆可离去。”
  士子们左右相顾,心生安定。
  “昭三问秦君:若昭本事不显,只能以萤火之光报秦,辛劳上策,秦逐我乎?”
  “嬴渠梁答众位:秦不吝官爵求贤,大才大用,小才小用,为我秦国劳心萃力者,毋分官爵,渠梁与国民同敬之。”
  士子们拱手起身,拜谢秦君,欲争相上前录名。
  秦昭心弦稍松,正欲功成身退,不料却被一红衣士子叫住。
  “秦君,此女……士子您当真任用?”
  “渠梁无戏言,有识之人吾皆查之用之。”
  “皆行路,再对答?”
  “唯。”
  “好,这位……秦女,吾必待治国策论之时到来,若你无所行、无所出,必向吾谢今日羞辱之罪。”
  秦昭目瞪口呆。
  战国的士子们都一根筋吗?她都给他们特意找台阶下了,至于这么盯着她不放吗?战国的君子这么小心眼吗?
  不等秦昭回应,红衣士子录名拂衣而去,丝毫未觉三道杀人眼光朝他射去。
  不多时,院中士子皆散,唯余秦昭一人独领风骚。
  她似乎还停留在那场对话里,她冲动的惩罚是什么?她到底答应了什么来着?
  “嬴渠梁谢女士子,秦昭助我招贤顺遂之恩,渠梁此生不忘——”
  “国君使不得,不用您此生,您就当我是个伶人,给您演了出狐假虎威的戏,把我名字划掉可好?”
  “秦昭,君无戏言。”
  “呜,我就知道——”
  她看着这张带着笑意的、老实忠厚的秦国国君脸,完全不明白自己是被什么蛊惑的如此头铁逞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