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四箫在店铺暗处,安静地听着沈槐之对着一群半懂不懂的小不点慷慨陈词,浅淡的眼眸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他从未听过沈槐之说这样的话,如果说之前看着沈槐之故作纨绔大手大脚的花钱顺便做好事是因为他底子里其实是个善良的小少爷,在将士面前笑意吟吟地点破关窍是因为经商世家耳濡目染的聪慧通达,这番言论却真正意义上撼动了自己对这位天天开屏的小纨绔的真实看法。
  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取功名更是为了修身养性,稚子不是无头无脑的小玩意儿而是祝国的未来,女子不是夫家附属而可以自立自强,这些思想恐怕连吴渔这位以通透练达著称的户部尚书也望尘莫及。
  他是如何产生这样的想法的?
  宁风眠感觉似是有一股摧枯拉朽的飓风以势不可挡的架势在他心头刮过,不由分说地将他因为吴樵的死而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心刮得片瓦不留,露出自己早就知道却始终坚持自我欺骗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一碰便疼,一触便溃不成军。
  宁风眠望着沈槐之清瘦挺拔的背影,心中是无边无际的酸软,想把他捧在心口,又想把他藏在帐中,可是……可是……宁风眠条件反射般地握住自己手臂上那道伤疤的位置,那无边无际的酸楚柔软在铺天盖地的血色中瞬间全都化为地狱烈火,将他炙烤成一副枯骨。
  将军明暗不定的浅色眼眸盛满前所未有的痛苦。
  “总而言之呢,”小孔雀懒洋洋地总结道, “你们现在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读书,三年之后,等你们长大了就能够为自己选一个更加适合自己的未来,想考功名的就去继续读书考功名,想和你们四哥一样做大生意的就跟着四哥学做生意,想嫁人的就去选一个好夫家,女孩子如果想做生意,那你们槐之哥哥也绝对提供最坚定的支持,好不好?”
  几个小豆丁听得似懂非懂,反正空头支票都好听,于是不约而同地应了声好,然后兴高采烈地回去继续奋笔疾书了。
  “古有岳母刻尽忠报国?”宁风眠以一个称职军人的素养迅速收拾好情绪,回复到何四箫这个商人的躯壳中,微笑着问道, “何某不才,竟不知这个典故。”
  “啊?”沈槐之回头看到何四箫,眼中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瞬间就笑嘻嘻地几步跨过来揽住何四箫的胳膊, “哎呀,四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教育小崽子们呢!那个……”沈槐之贴近何四箫的耳朵悄声说, “我瞎编的,四哥不要告诉浙西小崽子们啊,可不能当面灭掉我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
  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拂过耳畔,带来一阵不可抗拒的细细小小的酥麻,明明如此的微不足道却让自己的脑子不受控制“嗡”地一下直接炸了。宁风眠想到北疆有一种酒,是用马奶酿成的,闻起来是乳品特有的软香,喝进嘴里是温软甜蜜,但一旦一口喝下去,那看似甜蜜无害的液体就会立刻化身为一条火舌,不由分说就直接将五脏六腑烧个干净。
  沈槐之,宁某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不知该被如何处置的当事人沈槐之可不知道宁风眠此时如火山喷发如山崩地裂如盘古开天地般的心理活动,没心没肺地跑到酒柜旁蹲下: “四哥,我听勇哥说今天新到了好几种酒,都有些什么呀,我想尝尝可以不?”
  “好。”
  听到一贯不准自己多喝酒的何四箫就这么轻松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一时间心花怒放,一口气在桌上打开了至少二十个油纸包,其中有一半是给小崽子们买的各色糕点,另一半则是各式各样的油炸下酒菜,炸虾自不待言,甚至有四包之多!
  何四箫:……
  “你不怕喝醉了,回去不好向宁将军交代么?”何四箫眸光明暗不定地问道。
  “哎,不怕!安西侯府的家规里可没说不许喝酒,再说了,宁将军他……哎算了,不说他了,”沈槐之及时地止住了话头,没心没肺地打开一个酒坛, “唔……好香啊!”
  宁将军他怎么了!装在何四箫身体里的宁风眠差点儿脱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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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妈(举话筒):可否问覃副将覃将军一个私人问题?
  覃烽(一拍胸脯):哥敞亮人,想问啥?说!
  亲妈:覃将军是不是没有嗅觉?
  覃烽:哎?没有啊,我鼻子老好了!宁府厨房今儿烧什么菜我绝对第一个知道。
  亲妈:那请问宁将军身上那么浓重的恋爱的酸臭味儿你怎么就闻不到呢?
  覃烽(一脸懵逼):啊?啥?将军啥时候恋爱了?跟谁?
  亲妈:……(掩面)算了,当我没说。
  第28章 醉酒
  “嗯,这次来的酒俱是佳酿,有几坛尤为特别,分别放了桂花,梅花还有晚秋的甜梨和苹果。”何四箫一边介绍一边示意何勇拿酒勺过来,用小碗小心地给沈槐之舀了一小勺酒, “先尝尝桂花酒,栾城的桂花肉厚香浓,是做桂花酿最好的原料。”
  “好啊,但是……四哥怎么不舍得给弟弟喝酒了啊?”沈槐之看着那一咪咪堪堪盖过碗底的酒,瘪了瘪嘴,十分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怕你喝醉,”说着,何四箫扯过来沈槐之最喜欢的炸虾, “喝酒之前先吃点儿东西垫肚子。”
  “哈!四哥可小瞧我了罢!我喝上几碗都喝不醉的,忘记我是在哪遇见你的了?” ——开玩笑,我以前可是开精酿馆的男人,谁喝醉了我都不会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