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或者这样,你们聊,我在暗处守着你。”苑长记道,“总之不可能让你孤身一人面对郜文榭,太危险了。”
“如果连这点儿险都不敢冒的话,那我当年也不必从南疆回到长安,更不必放那把教坊司的大火,改名换姓,只为了如今。”崔千雀摇了摇头,素白的手攥成拳,然后又摊开,掌心朝上,指甲在皮肉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在我最初的计划里,我可是连皇帝都敢想着要去刺杀的人,你们不必担忧。”
“敢不敢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是另一回事。”顾长思把茶杯推了回去,“你也说了,最初是你单枪匹马,可你现在有了我们,我们是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孤身犯险的。我觉得长记的想法还不错。”
苑长记忙不迭点头:“你们要在哪里说话,我就带着大理寺的人躲在旁边的柜子里、或者窗户下,一旦有不对,也好及时抽身,不就是撕破脸么,谁还没有几个兵了?”
“嗯,千机卫也可以调动,十春楼和临星宫相聚不过几条街,届时出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可以以护驾之名及时赶到。”
“千机卫就不必了,倒不是嫌弃霍大哥,只是宋启迎和邵翊牵连甚密,一旦千机卫动了,只怕邵翊也反应过劲儿来,那便出大乱子了。”崔千雀摆了摆手,转而冲苑长记柔声道,“那好吧,看见那个衣柜了吗?一会儿你就躲在那里就好。”
顾长思长眉一挑:“一会儿?你约了郜文榭来?不是说还要商量么?”
“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殿下。”崔千雀俏皮地眨眨眼,“先斩后奏嘛,但也是危机时分,平日里小女子哪里敢呀。”
“那我们也不走了,这就调大理寺的人过来,长记你在这里守着。”霍尘勾勾手指,苑长记从善如流地将令牌扔在他手里,“我们这就去大理寺,长记陪着你,万一有不对,长记放弩箭为号,我们立刻带人冲进来。”
*
亥时末,十春楼成了长安城里唯一一处热闹之地,一辆马车在迎来送往的小二面前停下来,一只手交了令牌出去,小二会意,连忙清出一条路。
面具公子,郜文榭。
他施施然下了马车,迈步进了花红柳绿的十春楼大厅,绕过身姿款款而动的舞娘歌女,颔首冲抱着琵琶笛子的乐伎示意,轻车熟路地跟着小二上了五楼,看那做派,十足像极了一个风流纨绔来风月场寻欢作乐。
小二把他带到门口便停下了,屋内崔千雀已经备好了茶,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大衣柜,苑长记躲在其中,握紧了自己的弓弩,大气都不敢出。
“吱呀——”是郜文榭推门进来了。
透过细细的衣柜缝,能够隐约看到郜文榭一身月白色长袍,衣领高竖,带着半张面具遮掩,勾起的唇角温文尔雅,长发用一支木簪固定,俊秀之余又添了些风流。
“小叶,上次不欢而散后我一直很苦恼,想要当面见你好好说说。”郜文榭在她对面坐下,语气中是十足地放低姿态,“霍长庭之事,是我太急了,也是我当时太气了,所以才口不择言,我只担心会伤了儿时的情分,小叶,能原谅我吗?”
“我不是个记仇的人。”崔千雀垂下眼帘,“舌头与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人呢,情分与否,你不必在意,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如何的。”
“那便好,那我便放心了。”郜文榭温和地笑,“我还以为你把我叫来是要揍我一顿呢,你看,我连赔罪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东西七七八八地扔上桌面,有精细绣制的荷包、有打造精巧的发钗、有清新雅致的团扇、有栩栩如生的雕件、还有……
崔千雀端茶倒水的手一顿。
一块令牌藏在那些小玩意儿之中,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玄铁寒光,突兀又奇怪。
“小叶?小叶??”郜文榭探头过去,歪着脑袋瞧她,“茶溢出来了。”
崔千雀如梦初醒,抬起壶嘴,茶水顺着桌面滚落下来,一点一点打湿了她的裙摆。
“可惜了,这裙子这么漂亮,青蓝色,一向很称你。”郜文榭拾起一只空杯子把玩,眼角眉梢都是戏谑的神情,“怎么了?小叶看到什么了这么出神,竟然被吓到言语全失,连一丝神情都端不住了?让我想想,哦,是它吓到你了。”
郜文榭伸出两指,从那摊茶水中夹起令牌,盯着崔千雀惊恐的眼瞳,毫不在意地甩了甩。
“大魏太保的令牌,小叶第一次见?也是,是我之前没能跟小叶说清楚过。”郜文榭翻转手腕,递到她眼皮子下面,“是小叶自己一个人听,还是和衣柜里的苑大人一起,听一听我到底是谁啊?”
第100章 火焚
说时迟那时快,弩箭自衣柜中迸发而出,郜文榭旋身一躲,短箭迸在木柜上,炸开一阵噼里啪啦的木屑灰尘。
连珠炮似的弩箭接二连三,郜文榭手中折扇翻转,叮叮当当挡拆了一大半,剩下的都被躲开,苑长记箭无虚发,准确无误地落在郜文榭背后的展柜上,只听砰地一声,展柜被崩断了一脚,歪着就要朝着郜文榭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苑长记一把揽过崔千雀,两人几乎要夺门而出,一把玄铁自苑长记颈侧划过,带着森然的寒气,钉在他们眼前的门扉上。
是那枚太保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