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再来十碗油茶?”隋玉问。
  “成。”
  “好嘞,油茶也是四文钱一碗,十碗油茶四十文,一笼包子九十文,三十个卤蛋算七文钱两个,给一百零五文,一共二百三十五文。一笼包子只有三十个,不够吃吧,再来一笼?”隋玉端着冒热气的蒸笼放桌上,垂眼准备搅油茶。
  赵小米过来帮忙,她心想幸好多买了二十个陶碗,不然不够用。
  “那就再来一笼包子,一共三百二十五文钱?”掌钱的男人掏铜串子,他高看隋玉一眼,说:“你算账还挺快。”
  隋玉偏头笑了下,说:“熟能生巧罢了。”
  十个男人站在离摊子不远的地方大口吃包子嚼卤蛋,过路的人想看不见都难,卤蛋的香味,包子的热气,油茶的咸香,无不勾引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子。
  “这个蛋怎么卖?”一个男人走过来,“这是什么蛋?”
  “卤蛋,四文钱一个,七文钱两个。”赵小米脆声答话。
  “给我拿两个吧。”
  “南施,我怎么觉得今天吃的卤蛋比我们夏天吃的好吃?”
  隋玉将油茶递过去,说:“配方改进了。”
  每隔五天,她都会买两根筒骨回去熬汤,熬出来的骨头汤再跟卤汤兑一起,用小火慢炖一夜,卤汤越熬越有味。
  一片雪花落下,隋玉仰头,说:“下雪了啊。”
  “下雪了就冷了,南施,你下雪了还出来摆摊?”之前付钱的男人也有样学样喊南施,他指着陶釜说:“这锅汤卖给我,我们兄弟几个端回去煮汤饼吃。”
  隋玉摇头,她若有所思说:“想吃汤饼就过来,我不止卖包子,还卖汤饼,一碗汤饼加颗卤蛋,到时候再卤些豆腐,保准比你们自己煮的好吃。”
  第103章 爱致盲致聋
  不止有卤豆腐,还有黄豆和萝卜,黄豆和萝卜都不值钱,多这两样却能提价。隋玉再摆摊的时候,她又添了个火炉和陶釜,专门用来盛放卤汤和卤煮的豆腐、黄豆、萝卜。
  之前的十个商人又来了,天上飘着雪花,他们拢着衣襟缩着脖踏雪而来,一个个过来围着火炉烤火。
  “南施,你整个铺面啊,这大冷的天,没个遮风挡雪的地方,谁肯出来挨冻。”
  “铺子的租金太高了。”隋玉往炉子里多塞些柴,她先抬走蒸笼烧水煮面。
  十个男人围着火炉站着,离得太近,隋玉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又臭又膻,熏得她几欲作呕。
  “小米,你来煮面。”她趔身过去。
  赵小米走过来,正好锅里的水沸腾了,蒸腾的白雾裹着脏臭的汗味,她下意识伸手捏鼻子,反应过来弯身打个喷嚏,瓮声瓮气说:“天太冷了,别给我冻病了。”
  “是该租个铺子的,短租几个月也成啊。”又有人说。
  “哪里有短租几个月的铺子?”隋玉问。
  “我们住的民巷就有,商队都走了,不少房子都空下来了。你不是认识老秃?他家就有个临路的房子。”
  隋玉有些心动。
  “你的摊子搬过去了,我们也不用绕两三条巷子走过来,我一天三顿都能到你这边吃饭。”
  “那一片的商人还有多少?”隋玉问。
  “六七十人总是有的。”
  隋玉接过捞了面条的碗舀卤汤,卤汤偏咸,一勺面汤一碗卤水刚刚好,面条上堆个剥壳的卤蛋,一个两指长的卤豆腐,两块儿软烂入味的萝卜,再铺上粒粒饱满的熟黄豆,最后撒撮葱花,齐活了。
  “十二文一碗,铜板给我小弟。”隋玉递碗过去,她端起桌上的另一碗面,继续浇卤水,舀鸡蛋、豆腐、萝卜、黄豆。
  满满当当的一碗,配菜丰富,颜色好看,有蛋还有豆腐,这的确比他们自己煮的汤饼好吃。这些商人满足了,越发上心鼓动隋玉搬去民巷卖吃食。
  蒸笼搬上锅,赵小米洗洗手继续去揉面,现在她跟隋玉不仅要包包子,还要擀面切条扯长,好在有隋良过来帮忙烧火,三个火炉不用她们操心。
  十个男人蹲在火炉旁嗦汤饼,零星几个过路的人见了,走过来一看,大多嫌冷,买十来个包子就走了。
  买汤饼的人多是街上开铺的,有伙计的打发伙计来买,面煮好了端去铺子吃,没伙计的则是趁隋玉和赵小米清闲的时候喊她们送过去。
  临近晌午的时候,雪停了,窝在家睡懒觉的人走出来,雪地里的鸟雀惊得欻欻起飞,鸟爪带起的雪粒子乱飞,又像下了阵雪,隋玉跟赵小米合力扯开蒸布盖住桌上的面和馅。
  “难怪我媳妇说你们爱干净,给我拿笼包子我带回去,接下来几天不出门了。”一个穿着羊皮袄的男人走到火炉边烤火,他见隋玉跟赵小米都穿着几层单衣,他诧异道:“你们不冷啊?”
  隋玉摇头,“烧着三个炉子,又是火又是蒸汽,我们还真不冷。”
  “挺费柴的。”
  “家里有打柴的,不怕费柴。”隋玉笑了。
  三十个包子从蒸笼转到盆子里,隋玉将盆子递过去,说:“九十文钱,卤蛋要不要拿几个?今天新添了卤水汤饼,有鸡蛋有豆腐,有萝卜有黄豆。”说着,隋玉搅动卤汤,诱人的香味化作白雾升空,迅速在寒风里散开。
  闻到味的人纷纷走过来。
  “给我来一碗,多少钱一碗?”
  “十二文一碗,如果自己带碗,那就十一文一碗。”隋玉说。
  “有点贵啊。”提篮买肉的妇人咋舌,“算了算了,先尝个鲜,闻着味挺香。我回去拿碗,你给我煮两碗,晌午我也不开火了,冻死个人。”
  隋玉应声,她端起温在锅里的蒸笼问:“谁还买包子?猪油萝卜包和干菜鸡蛋包,就四笼了,下一锅要等好一会儿。”
  “给我来半笼,再要两个卤鸡蛋。”
  隋玉接过盆子挟包子,这个活儿得她来做,收钱算账她在行。
  “我买五个包子,能不能送我一碗卤汤?”一个男人大声问。
  隋玉不着痕迹地用锅盖挡一下,免得口水喷包子上了。
  “卤汤送不了,你要是买卤蛋,我送你一勺卤汤。”她说。
  “四文钱够我买两个鸡蛋了,我都是老顾客了,你别这么抠,还包子西施呢。”男人啰啰嗦嗦,他强硬地递过碗,说:“给我打碗汤,下次还来给你照顾生意。”
  隋玉叹一声,当街争执败好感,她让赵小米给他舀两勺卤汤。
  “给他是不是也能给我?”另一个拿碗的妇人开口,“丫头,给我舀两勺汤。”
  “你也买五个包子。”隋玉开口。
  “行。”妇人利索拿钱,五个包子十五文,一碗汤饼十一文,她多得一碗汤,端回去加点水能吃两顿,算下来是她占便宜了。
  赵小米气鼓鼓地给她打汤,勺子嗑着碗沿响声不小。
  “小丫头,碗给我敲破了,我要找你赔钱的。”妇人冷笑。
  赵小米张口就要还嘴,隋玉伸手拦下她,说:“你来收钱,我来煮面。”
  要汤的人走了,等候的妇人笑着说:“你倒是好脾气。”
  “和气生财嘛,不值当为勺汤吵架,这种人我一天难遇一个。”隋玉伸着勺子往釜底捞,她是要捞黄豆,勺子出水时里面还多了块萝卜,她没有颠掉,全倒进碗里。
  得这碗汤饼的人见她比旁人多了点菜,哪怕是不值钱的萝卜块,她也高兴。
  忙过一阵,包子卖完了,街上的人又少了,摊上的生意冷清下来,隋玉着手给自家人煮面。
  “小米,往后不能跟客人甩脸子,不就是几勺汤,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值几个钱啊。”
  赵小米觉得憋屈,她嘀咕说:“我就看不惯他们那占便宜的嘴脸。”
  “哪里占便宜了?不是买咱们的包子了?”隋玉换个角度跟她说:“你若是去买菜,看见摊主跟顾客吵得脸红脖子粗,你会对那个摊主印象好?”
  赵小米试想一下,她大概会觉得那个摊主凶,脾气不好。
  “花钱的人多半不会站在赚钱的人角度上着想,更何况能舍下脸到街上占便宜的人没多少,你忍一时,要少好些麻烦。”隋玉将煮好的面递过去,嘱咐说:“以后不能像今天这样了。”
  赵小米点头。
  隋玉转头继续捞面,她往街头瞅,这打柴的人不饿啊?还没来。
  三人蹲在火炉旁嗦完面,赵西平才扛着一捆干柴过来,隋玉看见人就开始煮面。
  “隋老板,你冷不冷?”赵西平问。
  隋玉伸出手让他摸,手是暖和的,他的手倒是有点凉。
  赵西平用柴堵在风口,他坐到炉子边看隋良烤得小脸发红,要不是眼神活泛,他都要以为这孩子发热了。
  “我待会儿回去搬席稿卷过来挡风,吹着风烤着火,稍不注意就受寒了。”他说。
  隋玉想了想,觉得可行,她端碗过去,蹲下说起上午的时候那几个商人出的主意:“我就担心搬过去了,这边的客人就丢了。而且租铺子简单,铺子租了就要添桌椅,这个花钱。到时候铺子里烧着火,暖和了,保不准来吃饭的人一坐就是半天,让后来的人没地方坐。”
  赵西平不懂生意上的事,无法给她出主意,他嗦着汤饼,思索道:“你打算一直摆摊子?”
  “摆摊子租金低。”隋玉首先考虑的还是银钱。
  “但你往后若是想开铺子,抛去租金不谈,桌椅、客人久待这些事都免不了。”赵西平喝口汤,说:“先去看看位置,能租就租吧,一早一晚太冷了,你们可别折腾病了。”
  赵小米看得津津有味,她突然大笑几声。
  落在雪地的麻雀被这几声笑惊上枝头。
  赵西平跟隋玉朝她看过去,好端端的,笑什么?
  赵小米古灵精怪地啧啧几声。
  “有话好好说。”赵西平不耐烦了。
  赵小米冲他不屑地“嘁”一声,“三哥啊三哥,你信不信你若是不来,我三嫂照样有主意?她刚刚还有理有据地教训我,你一来,她就变得没主意了?男人啊男人,啧啧啧……”
  隋玉抓坨雪朝她砸过去,她克制着笑意,佯怒道:“胡说八道,就你懂得多。”
  赵小米拔腿就跑,她哈哈大笑,“我三哥就是个傻的,得亏钱都在你手里,他手上若是有钱,保准说:租金的事不要你操心,我来给。”
  赵西平想了想,他还真有这打算,他本想说租金从他的俸禄里走。
  “别听她的,她一个没嫁人的小丫头懂什么。”隋玉掩住笑意,她警告地瞪赵小米一眼,惹得赵小米又哈哈大乐。
  “良哥儿,她欺负我,你帮我揍她。”隋玉捏着雪球扔过去。
  赵小米抓着地上的薄雪砸过来。
  隋良来了兴趣,他跑到墙根下搂雪,使足劲甩过去。
  西北的雪是干的,像沙粒一样,团不到一起,扔到半空中就散了,风一卷,噼里啪啦落在人身上,也不疼。
  雪球不给力,隋玉跟隋良二对一也没占到上风,三人越撵越远。
  赵西平探头看一眼,他舀出锅里的面汤水将摞满一桶的碗筷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