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我曾这样拥你入眠过。”
  隐晦的心思在暗处生根发芽,直取当空皓月。
  “再等我几日。”
  钟离一动不动,目光落在满床月华上,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倦意漫流,意识逐渐朦胧。
  夜色昏沉,月过枝头。
  怀中人轻轻勾起唇角,似是笑了,夜风穿过窗棂,像是星与月的呢喃。
  “……好。”
  ……
  许是睡前的情绪太过激荡,昏沉间,平日抑制的种种情绪齐齐涌出,如水潺潺,一个又一个破碎的梦境压下来,将你的意识团团笼住。
  你梦见初见之时那金光倾泻的岩枪直指庞然青兽。
  梦见万民来朝,高台上挺拔的身影龙眉凤目,贵气天生,坦然受这万民敬仰。
  梦见化名钟离的神明,在如酥春雨中漫步,衣袖尽湿,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巷中回荡,无人问他冷暖。
  你心中微微一疼,上前去拉他的手。
  两人掌心相错,未有触碰。
  钟离脚步微微一顿,有些错愕地回首。
  身后细雨朦胧,晨光熹微,风吹雨斜,道旁新枝上青翠的小苞在眼角晃动。
  他眉间的期许淡了下去,长睫低垂,石板上的青苔映在稍显黯淡的金眸中。
  你来不及多做什么,下一个梦境压过来。
  你置身一片黑暗中,翠色的流光带来恍若幻觉的声响。
  像是两人在对话,女声轻柔空灵,男子低沉和缓。
  “……你见到她了?”
  “是,她停留了半刻。”
  “大概是梦的余烬吧,她的权能本就可以将梦境与现实相互转换,从这个角度来讲,短暂的将梦境与未来的现实相连,确实可以达到穿越时空的效果,前提是,她知晓某个时刻的未来,才能在梦境中复现出来,并化虚为实——真是充满想象的权能呀。”
  “原来如此。”
  “所以你这次造访须弥,是为了求证吗?”
  “不,是为一个答案。”
  男子似乎踌躇了一下,声音放轻了些。
  “依阁下之见,可还有……这样的机会?”
  对面的女子沉默了很久,久到你以为这梦境就这么结束了,才听到温柔似水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愿诉说谎言,但这次恐怕是极为巧合的现象,自她归去已有七百余年,在那时,她的权能还无法自由触及未来,余烬渐消,若想再遇见这样的机会,恐怕要等待的时间只会更加漫长。”
  七百年一遇的奇迹吗?
  那男子似乎笑了笑。
  “无妨,我会等待。”
  他道了谢,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寂静的黑暗中,女子叹息如水。
  “杳无音讯之人,要等到何时呢?”
  晨鸡起鸣,搅碎混沌梦影。
  你睁开眼睛,坐起身,望着窗外寂寥幽竹,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身侧一片空荡,钟离已然离开了。
  外面响起门扉被扣动的声响,七七抱着医书,小心地迈过门槛,厚重如板砖的书籍挡住她的大半视线。
  你回头看她,女孩儿对上你的视线,慌慌张张地丢下宝贝医书,趴在榻沿,吃力地伸直手臂,擦拭你的眼角。
  “师父,别哭。”
  你愣了一下,抬手,指尖擦过眼角冰凉。
  你有些惊讶。
  玫红色的眼睛盛满担忧与关切,巴巴地望着你。
  你笑了一笑,伸手将玉雪可爱的糯米团子抱进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没事,做了个梦,叫七七担心了。”
  “是噩梦吗?”
  你垂下眸光,温柔的看着她。
  “是啊。”
  他那么好,应当事事如意,一生顺遂才是。
  那样的梦,不衬他。
  第44章 此生不渝
  ……
  春寒料峭,阳光灿然。
  宵禁方解,家家户户便已挂起彩旗,又几盏造型各异的花灯竹架挨在门楣前,灯笼还未挂上,几处观灯繁茂之地已建起高达束数丈的灯山彩楼,待暮色沉下,必然是灯烛辉煌,十里长街胜星河。
  此次海灯节非同寻常,亦是为了庆贺帝君出征大捷及归离集阵开,因而阵势格外盛大,宵禁松弛,璃月市集重开,灯会要办足足三日。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消息普一传出,便将阖城百姓的情绪都调动起来,灯匠的订单山海般压过来,布铺观灯的白衣顷刻告罄。
  月海亭。
  六司今日都放了假,你坐在案几边,拨弄着繁茂的霓裳花,风送来久违的清新空气。
  “照习俗,观灯还是得着白衣。”你兀自盘算着“布铺的白罗总差点意思,不知道商会有没有新样式。”
  近日城内流行起一种绢布,柔韧如丝,辅以双色交织的绣法,能叫小小一匹布生出潋滟的光彩来。
  你很感兴趣,专门请人画了花样,送去织造署。
  裁好的衣裳是下午送来的。
  魈单手抱着半人高的衣匣,七七拽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你谢过他,抬手打开衣匣,将几件衣裳抖开,对着日光细看,眼前一亮。
  锦织的白罗素雅端庄,袖摆和衣襟处多色交织,远看似云霞随身,光影潋滟,近看锦上纹饰细腻,四件一字摆开,远山,浮浪,鸟羽,缠花无一不栩栩如生,绚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