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里有人“噗通”吓倒在地,正是来时朝傻妞儿扔石头那两个少年。两人惊恐道:“不……不对。我们来时还看她在玩泥巴,她……她根本没有怀孕!怎么突然怀这么大?”
  众人听了,都不以为意。这傻妞儿平时总被一些光棍汉欺负,偶尔让人搞大了肚子,有什么好稀奇的?
  至于这两个少年,肯定是看错了眼,毕竟谁又会闲来无事,细看傻妞儿的肚子呢?
  那两人越想越怕,连滚带爬跑了。还有人嘲讽道:“心虚咯,这肚子就是他俩搞大的,哈哈哈!”
  虽说这傻子令人嫌弃,众村民仍然围观左右,只想看看这傻子生下的孩子是死是活,生门到底开还是未开?
  吵闹之际,傻妞儿突然嚎叫起来,尖厉不似人声,刺得众人耳中嗡鸣。
  傻妞儿痛到极处,晕死过去。肚皮上浮起一道道黯色的疤痕,犹如条条蜈蚣,煞是骇人。
  老者这才反应过来:“不好,这……这是妖物啊!”拄杖便逃。
  话音刚落,一团肉球裹着淋漓的黑血,从傻妞儿身下钻了出来。
  黑血滴在沙石上,烧出一股股黑烟,发出滚热刺鼻的血腥气。
  众人慌忙推搡后退,唯独那大汉挤出人群,抡起锄头,狠狠砸向沟底那血肉球!
  “扑哧——”一声闷响,鲜血飞溅。
  只见大汉的锄头停在半空,一道紫黑色利刃横空刺出,从大汉咽喉贯入,直穿破后脑勺!
  大汉的半只脑壳缓缓滑落,掉进沙土,又迅速被鬼火吞没。
  与此同时,一道道黑血汇到空中,凝成一尊飘浮的鬼影,手中正执着那口烧着鬼火的利刃。
  是个女鬼,一身的红衣盛妆。
  若不是她面色惨白,唇色猩红,还道真是个倾城绝色的美娇娘。
  只见她小臂一振,利刃上鬼火怒燃。飘然一掠,杀气纵横!
  村民尖叫哭号,四处奔逃,却哪里逃得过横冲直撞的利刃?
  恍然间,只见红影纷飞,鬼火缭乱。剑光所及,村民个个被拦腰斩断。
  老者一个踉跄,摔倒在血泊里,一仰头,正与女鬼四目相对。老者嘶声道:“你……你到底……”
  女鬼冰冷一笑,嗓音幽然,仿佛是从黄泉深处涌上来的:“……还,债。”
  话音未落,鬼火飞斩。刹那间,老者身首异处。
  杀光了路上的,再杀进院子。家家户户,寸草不留!
  鲜血飞进她的瞳仁,倒映出漫天的赤霞。
  也倒映出整个荒村,骨肉支离,血雨涛天……
  渐渐地,从沸腾,归于干涸。从喧嚣,归于死寂。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末了,女鬼收了鬼火,回望身后,那满村的尸山血海……
  数了一数,统共八百六十一条人命。
  她的目光平淡如许,仿佛这一切尚未发生,便已然告终。
  猛然间,她捂住心口,跪伏在地,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行行诡异的符文刺青,从心口涌向四肢百骸,疯狂啃食着她的筋骨。
  乌黑的浊血混着无数村民的鲜血,滑下她的脸颊,一滴滴落在沙石里。
  她皱紧苍白的眉目,强烈的痛楚下,涌动着无尽的疲惫……与空洞。
  正当时,远处传来一声嘤咛。
  村里还有个活口!
  女鬼的目光瞬间狠戾,掌心鬼火复燃,纵身一飞,扑向那声音所在!
  刹那间,女鬼已立在沟壑前,手中利刃灼灼,直指沟底的傻妞儿。
  轻轻一送,便能洞穿她的喉咙。
  不知何时,傻妞儿已醒了。正紧靠坑壁,瑟瑟哭泣,怀里紧抱着一团破布。
  女鬼攥紧了鬼火,剑尖锋芒更炽,缓缓爬上傻妞儿的咽喉……
  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从傻妞儿臂弯里传出来。
  女鬼的瞳仁瞬间松了弦,鬼火也随之熄灭。仿佛被这一声啼哭,唤起了心底的片刻清明。
  打眼看去,傻妞儿的怀里,是一团玉雪可爱的女婴。
  这是打去年来,黑村的生门开启后,生下的第一个活口,也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活口。
  女婴扑闪着眼睛,探出小胳膊,正呀呀张望着这惨烈的人间。
  这一幕,让女鬼愣住了。
  她跌跌撞撞,后退些许。不知为何,那血迹斑斑的唇角,竟绽出一抹欢喜。
  她笑个不停,好似冰窟深处怒放梅花似血,那么浓烈,又那么苍凉。
  末了,女鬼一抬手,掌心飞出一簇鬼火,停在傻妞儿惊恐的目光前。
  “饶你,十七年。”女鬼留下一句话,转身远去。
  鬼火落入尘沙,追随女鬼的脚步,贪婪地吞没了满村的尸山……
  傻妞儿惊魂未定,呆望着火海中的女鬼渐行渐远。
  夕阳漫天,与火光血色连成一片。远远望去,波澜微漾,如同一颗永远也流不出的珠泪。
  深夜,荒山。
  鸦声嘶哑,月色苍白。
  傻妞儿抱着女婴,蹒跚在荒芜的山径上。
  路旁布满了东倒西歪的坟茔,黄土之下,尽是断戈片甲。
  正走着,不知从哪儿飘来大片白雾,冷风渐起,直刺脊梁。傻妞儿打了个冷颤,抱紧怀中婴儿,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