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魔罗放出彼岸花藤,又将她五花大绑,扔回到石台上。
“你……”花不二气得直跳脚,“罚都罚完了,你还要怎样?”
“我罚你什么了?”魔罗的鬼火烧得不紧不慢,“我要罚你在无量宫面壁思过,一天抵一鞭,统共一万零八千鞭,方才只打了一鞭,还剩一万七千九百九十鞭。往后一万七千九百九十九天,你休想踏出无量宫一步。”
“他妈的……”花不二目瞪口呆,“你要关我五十年?”
“你是要抗命吗?”魔罗提高声量。
殊不料花不二屈膝一跪,赌气道:“那你打吧。打完这一万八千鞭,你就放我出去!”
鬼火烧得忽明忽暗,沉默一忽儿,魔罗才叹道:“你就这么想见她?”
花不二见魔罗语气稍软,使劲点了点头,央求道:“大人,求你了嘛。反正都是要抓她过来,派谁去不是去,我哪里比不上奴兀伦了?”
“你满脑子的七情六欲,只会坏了鬼道的大事。”魔罗的语气又转冷硬,全无商榷的余地。
“你……你个没情没欲的石头墩子,你懂个屁!”花不二气急败坏,“奴兀伦那个母老虎,下手没个轻重的,伤到我夫人怎么办?”
鬼火匍匐下去,魔罗冷默了半天。
“你伤她的还少吗?”
花不二一下子傻了。
……是啊。
我伤害夫人……还少么。
上辈子的那些事儿……
她还在深深记恨着罢。
所以……
所以前天见面时,她不由分说就冲我拔剑。
所以她宁愿被鬼火刺穿,也要护着那个穿捕快服的野女人。
所以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却偏偏不愿与我相认。
夫人她……
她至今还恨极了我啊。
花不二突然就泄了气力。
她低伏着头,血泪一滴一滴落下,化入支离破碎的石砖里。
魔罗一声长叹。
“事已至此,你还放不下吗?”
一听此言,花不二满肚子的不甘和委屈,都烧成没来由的怒火,大骂道:“爱之深,恨之切你懂吗?夫人她是爱极了我才这样。你个孤寡千年的老妖婆,凭什么在那儿说三道四?”
魔罗不置可否,但看她哭得狼狈,便从帘帐里伸出彼岸花藤,想抚一抚她的肩膀:“花不二……”
“滚!”
花不二才不领情,将花藤一摔,跌跌撞撞跑下了石阶。
无奈,整个无量宫都让这老妖婆封死了,想出也出不去。
就算能出得去……
又该怎么面对夫人呢。
花不二心思乱极,只好蹲坐在墙角里,血泪一行行恣意滑落,染花了身底下的青砖。
她既做了鬼士,不比活人要吃饭睡觉,本不该有困乏之意的。
可哭了大半天,心境糟到了极处,实在百无聊赖,竟沉沉垂下眼皮,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正沉睡间,两枝彼岸花藤悄悄爬了过来。枝头燃起无声的鬼火,变出一床厚软的毛毯,轻轻覆在花不二的身上。
帘帐里,鬼火收到了豆粒大小,满壁的灯火也跟着暗了下去。原本阴森凄冷的无量宫,竟透出一丝柔软的静谧。
第44章 天器(一)
“奉天承运,皇帝勅曰:
“玄州兵马司都指挥使萧凰,英骁神武,略远谋深,爰整熊罴之师,长驱龙虎之穴……”
……
“公主不疼,要吃饭……公主一半,我一半……”
……
“问罪北戎,三载尽平边患;廓清四野,千秋永镇华威。鸿勋夙著,盛绩长留……”
……
“救……救我……求你……”
……
“可授左右麒麟卫大将军,加赐食邑五千户,黄金三万两。厚彰德勋,以励亲贤。钦此……”
……
“公主死了!公主死了!”
……
“呼哧——”
萧凰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心口怦怦撞得难受,额头浸出了一层薄汗。寒意裹着余悸,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夜色仍晦,残漏一声声催得人心慌。
萧凰垂下眼睫,呼吸声从惊恐转成了疲惫。
同样的梦魇,已是夜复一夜纠缠了十八年。
只要她一闭眼,过往的罪孽就像毒虫爬进脑海,撕咬着她的神智,痛不欲生。
有时连她自己都恍惚,这十八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心神稍定,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子夜。看她睡得极熟,心头才回了些暖意。
……这小姑娘,实在有点好笑。
平日里冷得像一座冰山,谁知到了床上,简直是狗皮膏药成了精。
只见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脸颊偎在胸前,胳膊还紧缠着自己的腰,生怕把自己睡丢了似的。
萧凰凑过唇去,吻了吻她的眉角,顺势抽出身子,拾起外衣一披,起身走出了床帐。
长衣松系着,鞋袜也懒得穿。就这么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桌旁坐下。
目光一转,瞥见桌角那一壶女儿红,极想拆开来痛饮一番,浇烂心底的浓愁。
可念在子夜不喜欢酒味,再馋也得忍着。只将壶口撬开一个小角,嗅着隐隐飘出的酒香,勉强压下一丝半缕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