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这是唐朝张九龄的《赋得自君之出矣》,描写了留守家中的妻子对远行丈夫的浓浓思念之情。
  当初朱祁镇被俘瓦剌,钱皇后眼睛未瞎之时,为抒发内心的思念,经常抄写这首诗,这些字帖被归京的朱祁镇瞧见下,心中感动难言。
  青萝特意选了它,一是可引得朱祁镇心软移情,二是能隐晦得表达下自己被他冷落的幽怨。
  短短二十个字,练起来并不容易。
  她的笔墨本就一般,再加上还要仿钱皇后的笔迹,为了写出一张满意的,她不再召集宫女一起打马吊,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字,连宫门都不出。
  终于,赶在易孕期的尾巴练出一张拿得出手的,教人送往乾清宫去。
  *****
  乾清宫,御案前,朱祁镇提笔挥毫,秀丽的墨竹跃然纸上。
  绿竹立在一侧为他研墨,笑道:
  “万岁的画工愈发精进了。”
  他含笑问道:“近来补药可有按时吃?身子有没有好些?”
  绿竹眼神黯然:“那些名贵药材万岁别再差人送了。”
  “那怎么行?我还等着你的身子好起来,和你生个孩子呢。”
  提到孩子,他的目中满是柔情,不掺任何水分:
  “太子是太后选的,终究不合我的心意,若你有了孩子,那一定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便可立他为太子,岂不圆满?”
  绿竹摇摇头:“万岁厚爱,可妾的身子是被凿穿了底儿的船,补不好了。打侍奉您那天起,妾就想好了,您生妾生,您去妾去,方不负您的恩泽。”
  “我哪里舍得你随我一块去?”他放下毛笔,轻轻揽她入怀,沉吟片刻,道:“不如这样,等旁人生下孩子,趁着年纪小抢过来给你,养在你的名下,这样你既不用殉葬,余生还能有个依靠。”
  说完,他忽地一叹:“这不就是爹爹纵容太后做的事么?原来我和他一样,这样想想,我忽然就不怨他们了。”
  绿竹轻轻搂住他的后颈,语气里透出一丝疼惜:
  “万岁再不怨,心中也还是念着自己的生母,妾看在眼里,晓得您的苦楚,哪里还忍心牵累无辜的人,让他们母子分离?”
  对比之下,适才对太后冒出的那点理解之情登时烟消云散。
  他不自觉地揽紧了她,心中愈发敬重爱惜。
  “太后如果像你一样,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查不出生母是谁了。我并非不念她的养育之恩,只是想寻个根,好好补偿补偿生母罢了。可若明着表露,母子嫌隙只会越来越大,不可收拾,唉——”
  “万岁莫急。”绿竹柔声宽慰,“现下太后尚在,您便是让人查,从前伺候她的人又哪里敢说?伤了母子情分是小,要引得政局不稳就不妙了。依妾看,您呀,再想找出生母,也要藏在心里,当下只安心孝敬太后,既全了您的孝名,还稳了您的政局。等到太后驾鹤仙游,您想查什么查不到?”
  “嗯,还是你想的周全。”
  他深以为然,轻抚她的脸颊:
  “感谢上苍,赐我一个你这样的可心人儿。只是你没有孩子,我总归不放心,万一将来我先你一步去了,那些个嫉妒你的人,要是趁机发难找你的茬,谁来给你撑腰呢?”
  她作出思考状,道:“妾瞧着吉王长得最像您,心里很是喜欢,万岁若真想给妾个孩子,许妾和宸妃姐姐一起养他就行。要真从旁人那里抢个来,长着长着一点也不像您,妾岂不是白养了?”
  他莞尔,捏捏她的下巴:
  “好,依你,宸妃与你关系交好,吉王出息了,自不会亏待于你。”
  “嗯。”绿竹低眉浅应。
  他想了想,又道:“皇后身残,亦无子嗣傍身,二皇子德王倒可记在她名下,以免将来跟着殉葬。”
  话音才落,徐云中躬身走进,双手呈着一张字帖,禀道:
  “万岁,元昭仪新练了字帖,想请您批阅批阅。”
  朱祁镇看也不看,淡淡道:
  “先放那儿吧。”
  “是。”
  徐云中将字帖放至一旁,又躬身退了出去。
  绿竹却忍不住瞟向那字帖,朱祁镇察觉,唯恐自己纳了青萝这事惹她生气,忙道:
  “她和你比不了,今晚我还去你那里。”
  “妾没有喝醋。”绿竹微笑,“万岁偏爱至此,妾怎会不懂你的心意?只是对皇家而言,开枝散叶子嗣绵延是顶顶要紧的事,妾既难以生育,又怎能一直霸着万岁不放呢?为了大明朝的将来,您也该雨露均沾,摘一摘其他妃嫔的灯笼。”
  “你和皇后一样贤淑,都肯为我考虑,这后宫之中,你俩最合我的心意,可惜,你们都不能为我诞下子嗣。”
  他难过地抵住她的额头,叹道:
  “唉,上天为何要这么对我。”
  她笑嗔:“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万岁莫要太贪心了。在妾心里,有没有孩子根本不打紧,只要万岁爱护疼惜,妾便知足了。”
  “嗯。”
  他心中一股暖流涌过,向外唤道:
  “云中。”
  徐云中进来应声:“奴婢在,万岁有何吩咐?”
  “传朕的旨意,打今日起,德王记在皇后名下,吉王由皇贵妃和宸妃共同抚养。另外,快点把挨着长乐宫的未央宫腾出来,让宸妃娘儿俩住进去,好方便皇贵妃时时探望,不用来回跑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