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咱们都是跟皇后娘娘亲近的人,这情分,就是稳当。”
  宸妃笑着接茬,装模作样的瞟了眼长寿宫的方向,摇摇头道:
  “这琉球来的就不一样,总喜欢往周贵妃跟前凑不说,还总害得你——”
  讲到这里,她似是发觉自己失言,连忙掩口,咳了两声道:
  “不说了不说了,你重获圣宠,定会遭人嫉恨,以后万事小心呀。”
  “多谢娘娘提点。”
  各自为战的局面,就是这般,既要互相提防,还要偶尔联盟,彼此之间保持一种微妙而纤弱的平衡。
  送走宸妃,青萝揣起那个红漆戗金云龙纹匣,独自一人去了钦安殿,来到了浮碧亭外,站在了上次埋摩睺罗的地方。
  然后蹲下身来,打开那个匣子,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里面的马吊牌。
  火光亮起,一点点蔓延,最终将精美的匣子也吞噬其中,化为满地灰烬。
  一如她破碎熄灭的心。
  摩睺罗埋葬了她的天真,马吊牌烧毁了她的节操。
  她悲哀的发现,以前的小青萝,再也回不来了。
  “元青萝,这你都受得了?”
  听到这个声音,她抬起头来,果见周辰安斜靠着对面的亭柱。
  他微微皱着眉心,望向她的目光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
  青萝腾地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
  “我怎么会明知他对我一点真心都没有,明知自己不过是个工具是个玩物,却还是选择逢迎他讨好他,甚至放下做人的尊严,甘愿沦为工具玩物,只为换取那点可怜的君恩。卑贱至此,我怎会受得住,是吗?”
  周辰安被她说中,一时之间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告诉你,我受得住!再卑贱我也受得住!哪怕让我跌在泥泞里,满身脏污,我也受得住!只要能活,什么尊严,什么贞操,什么底线,我都可以不在意!”
  她说的咬牙切齿,那双清灵的眸子仿佛焚起烈火,以燎原之势熊熊燃烧,任你泼最多的冷水,都熄灭不了。
  他目光震动,心底似乎被那燎原烈火吞噬掉一块,防线猝不及防地裂了一条缝。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出了钦安殿,正好碰到尚明心过来,两人迎头打个照面,皆是一愣。
  青萝心潮起伏,五味杂陈,淡淡道:
  “忘了和你说,我入宫前,就是靠拼手段讨饭吃的。”
  “嗯。”尚明心勾了下唇角,“我低估你了。”
  “所以——既然注定要当蛐蛐,困在这宫里斗,那我一定要做活下去的那一个。”
  尚明心哼地一笑:“真巧,我也是。”
  青萝轻挑眉梢:“想活没问题,但以后再从我手里抢食,就别怪我掀翻你的锅。”
  话毕,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至长阳宫,她让人告了病,今晚免于侍寝。
  毕竟昨儿个是为了给尚明心个教训,并不是她的易孕期,因此她懒得伺候朱祁镇。
  许是违心的事做的太多,她只觉得乏,从身到心的乏,躺到床上,很快便睡意沉沉,进入梦乡。
  梦中,她见到了朱祁钰。
  第139章 鼎力
  冬日的梅林,她分花拂柳向里而去。
  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浮碧亭里站起一个身影,自亭中缓步而出。
  飘逸的道袍,凌厉的五官,不怒自威的气场。
  她脱口而出:“大道士?”
  他微笑轻唤:“小青萝。”
  她立时红了眼眶:“大道士,对不起,我踩着你向上爬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打紧,那个玉佩,本就是为抵你一命。如今,也算它物尽所值。”
  “嗯。”
  她声音哽咽,想了想又道:
  “虽说是因为你的喜欢,我才被迫困在他身边。可也是因为你的喜欢,我在他那里才有了独一无二的价值,无人可以替代。只要我一直握着你这张牌,我就能长长久久、安安稳稳的待在他身边。大道士,我还是谢谢你吧。”
  “不客气,应该的。”他淡淡一笑,“毕竟你来看了我最后一面,只当是我回报你的。”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带着一点哭腔,忍不住问:
  “大道士,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还当着皇帝,你是不是会像他宠绿竹一样宠我?我在这宫里不需要去学谁,更不需要和谁争,谁要来惹我,你也会为我出气的,对不对?”
  凡事就怕对比,一对比便显出了高低。
  从前她心里对他总存着怨,怨他更重子嗣,怨他把自己当摆件,怨他的疑心毁了自己的情愫。
  可如今,感受过朱祁镇这里的境遇,便愈发念起他的好来。
  至少他喜欢的是原本的自己。
  至少他在人前也为她出过气。
  至少他明言,她是他最喜欢的小青萝,实打实的用过心。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惋惜,就像受了欺负的孩子在家长面前诉说委屈,哭得泪流满面:
  “如果是你,就好了。”
  泛滥的泪珠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水雾氤氲中,只见他模糊的身影立在那里,似在低首思索。
  她抬袖擦去眼泪,视线终于变得清晰,也看清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