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是谁!”王婶不悦地搁下花生米,“反正没有那位姓白的医生瞧着体贴人。我那陈年腰痛,不就是白医生治好的?乖乖,人家连诊金都给我少了一半!我要是阿婉,我就选白医生!”
结账的时候,沈绣婉一边拿钱包一边问:“王婶,多少钱?”
王婶笑道:“三块二。阿婉你经常在咱们家吃,就给三块好了!”
彼此都是街坊熟人,再加上沈绣婉每次做生意请客吃饭,都是在这座小酒家,所以王婶总爱给她减去零头。
沈绣婉点点头。
如今政府大量发行货币,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和她刚嫁到燕京的那一年是比不了的,一顿饭吃三五块钱很正常。啰
“我来吧。”
傅金城拦住正要付钱的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三块零钱。
王婶脸色一变:“你来?那还是三块二,一毛钱都少不了!”
傅金城:“……”
他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婶。
他面无表情地付过钱,和沈绣婉一起走出了小酒馆。
天色彻底黑了。啰
没有风的夜,连呼吸的空气都格外沉冷肃寒。
泥巴小路被冻得硬邦邦的,寂静的夜里,踩上去发出咯噔声响。
沈绣婉朝双手呼出一口热气,道:“金城,我该回家了,否则我妈要着急的。”
傅金城看了眼手表。
才晚上七点。
他道:“我难得来一趟,你不领我四处逛逛吗?”
他记得当年来奔丧的那两天,沈绣婉很热情地领他逛了不少地方。啰
沈绣婉犹豫。
她猜测金城这趟来姑苏,是为了考察这边的民情,兴许日后要在这里进行投资、开办工厂之类的活动。
办厂是好事,可以养活许多人。
她抱着好好招待他的心思,道:“那你想去哪儿?”
傅金城想去热闹又有氛围,适合两个人说话相处的地方。
譬如电影院、剧院、舞厅、咖啡店。
于是他道:“去繁华热闹的地方。”啰
沈绣婉有心向他展示家乡特色,笑道:“还真有个地方符合你的要求。”
她领着傅金城去了一家昆曲馆。
这里是当地最好的戏院,馆内半是戏楼半是园林,夜里也仍然还在营业,因为门票昂贵,所以来这里听曲儿的多是体面的富人。
沈绣婉与他并肩穿过古雅的长廊:“我知道金城你更喜欢西方戏剧,只是你今天既是来考察的,那我总要让你看看我家乡这边特有的东西。”
傅金城不置可否。
他根本就不是来考察的。
他是来看她的。啰
今夜的戏幕是《桃花扇》,还没正式开场,客人们正三三两两结伴在戏楼里自由参观。
沈绣婉把傅金城带进垂花厅,指着一方曲柳木水漆长桌:“昆曲馆的老板在这里准备了面具和颜料,客人可以自己手绘戏曲面具。你瞧,那个小妹妹画的就很漂亮。”
傅金城望去。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约莫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打扮得娇滴滴的,腕间戴两只缠红线银镯子,正在母亲的帮助下画完一张花旦面具。
她的脸型和沈绣婉有些像,都是精致小巧的鹅蛋脸,他恍惚间想沈绣婉小时候是不是就长那样,腕间也戴两只缠了红线的银镯子。
“金城?”沈绣婉见他出神,唤了一声。
傅金城回过神。啰
他对手工艺制作向来不感兴趣。
但如果是和沈绣婉一起绘制面具,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他落座,拿起毛笔:“生旦净末丑,你想画什么面具?”
沈绣婉没有落座的意思。
绘制面具这种手工小游戏,她已经带着元璟玩过了,他们在这座昆曲馆画了十几副面具,现在都挂在她的闺房和元璟的书房里面。
傅金城调好颜料,见沈绣婉迟迟不动,不觉挑眉:“你不来吗?”
沈绣婉客客气气地笑道:“你先画,我去那边看看。”啰
她转身离开。
傅金城捏笔的手悄然收紧。
今夜,他陪伴沈绣婉做了很多过去不曾做过的事。
一起下馆子,一起夜游看戏,一起绘制戏曲面具……
如果放在两年前,她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
怎么她现在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
沈绣婉站在一处偏厅里,看老师傅拍着板子,调教正在学戏的几个小姑娘,她们各自手捧唱词,声音婉转唱腔袅袅,即使被不少客人围观,也仍然十分认真专注。啰
她看着,心思却情不自禁地飘远。
她从前很喜欢金城。
她刚嫁到燕京的时候,云珠她们约她去咖啡店和西图澜娅西餐厅,她虽然满心向往,但仍然拒绝了她们的邀约。
因为她想和金城一起去。
她盼望第一次去咖啡店、第一次吃西餐、第一次上舞厅、第一次看电影,她盼望第一次见识燕京那座大都市,都是在金城的陪伴下。
她盼望自己人生当中所有的第一次,都有t金城陪伴。
可是她望眼欲穿地等了好久好久,也没能等到金城陪她一起。啰
人世间的规律真是奇怪,如今她不再对金城抱有任何期望,他倒是肯陪她下馆子,陪她来看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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