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菜市场和不远处的商场。
  从梧桐道向右转,是居民楼。蓝辞不是c城本地人,确切的说,他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不属于居民楼,不属于酒吧,不属于胡玉楼,也不属于宁渡合约上能够随意威胁的对象。
  他属于和宁渡一样高的地方,在过去。
  但那个故事太长,太残酷。蓝辞很少去回忆,他习惯了当前的路,也习惯了朝前看。
  居民胡同整齐有序地停着自行车、赛车,昏黄的灯光从路灯上方倾斜,照亮回家的路。
  蓝辞登上五单元的楼梯,感应灯刺啦刺啦响着,一闪一闪,有些接触不良。
  c城居民素质普遍高,楼道里也从不堆放杂物,反而很干净。蓝辞在三楼停下,拿出钥匙。
  房子的钥匙一共有三把,现在也只剩下了两把。一把在他这里,一把在姥姥那里,还有一把……
  蓝辞低头,把钥匙插进锁孔,向右一转。
  咔。
  门开了。
  蓝辞拉开门,看到了靠着门前的储物柜的抽屉。
  还有一把放在储物柜的抽屉里,早已落满了灰。
  这里其实算不上他的家。只是租的房子,合同一年一续,房东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早年c城房价便宜,她在c城买了很多房子,意料之外成了成功的投资,随着这些年房地产的发展,她卖了好几套供儿女出国读书。
  后来儿女都留在国外工作,她一个人也住不完这么多房子,索性都租了出去,当了包租婆。
  因为她不用房子,所以蓝辞从四岁搬来c城就一直住在这里,还算的稳定,没有那么漂泊无依。早些年房租一直是母亲在付,后来母亲病逝,就轮到了蓝辞和姥姥一起付。
  那时候生活压力很大,当同龄人想着今天去哪玩,明天买什么乐高比较好的时候,蓝辞唯一的生存目标是不让自己住桥头,不让自己因为吃不上饭去乞讨,更不想就那样辍学。
  因为不想就那么轻易的认命,所以就得斗,就得活。活就是蓝辞唯一存在的意义。因为他明白,既然有这一条命,就不能那么轻易结束。
  但凡有一息之尚存,就没有放弃之可能。
  母亲在的时候,还有人可以依靠,可以遮风避雨,但唯一的庇护离开了,那么剩下的风雨就得自己扛。
  扛不下来,连买墓地的钱都没有。
  蓝辞不想那么轻易的死,更不想那么狼狈的死,他来这个世上的时候,来的花团锦簇,堪称捧在手里的璞玉,一朝风云变,就算流落在外,也还是玉。
  不能就那么轻易的碎了,更不能自轻自贱。
  所以,蓝辞即使是去夜店跳舞,也从不觉得有错。因为他想活,他不想住大街,更不想亲人跟着他流浪,生病住不起医院。
  再和亲人分离一次的痛苦他已经无法承受第二次了。
  母亲的病逝就是给他上过的最好的人生课。不要因为自己的无力,看着自己珍视的东西从自己手里一点一点流走。
  而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
  蓝辞不想再那样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难闻,母亲合上眼睛的那一刻真的很疼。
  蓝辞打开灯,换鞋。今天是九月二十一,姥姥的药应该快吃完了。
  蓝辞穿上拖鞋,走到电视机柜前面,蹲下身,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两个医药包,一个装着感冒药、创可贴等居家常备的药,另一个是姥姥专用的医药包。
  不用拉开拉链,从外表看,里面的药已经没有了。蓝辞看了看,记下已经吃完的药,准备明天去买,顺便把安眠药也买了。
  母亲去世以后,他遭受的精神打击比身体打击还大,加上出去工作,却没人敢要童工,蓝辞只能去一些小的饭店做服务员。
  日复一日,为了最简单的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从那时候起,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吃着安眠药的时候还能睡上五六个小时,不吃,就是整夜整夜地难眠。
  可再多的苦也习惯了,有时候也觉得坚持不下去,就会想母亲住院,医院里到处都是生病求医,企图延缓生命的人,看看这些人,蓝辞就觉得,再苦,也还有一副好身体,也不会苦过病痛和死亡。
  蓝辞重新合上抽屉,站起身去洗澡。
  浴室里,水雾蒸腾,蓝辞第一次没有感到往日皮肤的饥渴,和心里的焦灼,那是一种难能的平静,只因为宁渡的吻和拥抱。
  这很可怕,像是戒不掉的瘾。
  蓝辞看着自己泛着粉的指甲,水珠挂在他的眼睫,随着轻眨,滚落。
  指甲可以卸的掉,人呢?
  戒得掉吗?
  蓝辞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在破碎中抖着。
  周六上午,蓝辞出门参加面试。
  他大学修金融,c大又是知名学府,找工作还算顺利。只要蓝辞想,c城很多高企他都可以去。
  他上周投了一个医药公司,昨天已经收到了面试通知,面试定在上午十点,地点是cbd第五大道——瑞信医药。
  瑞信医药是刚刚成立三年的医药公司,发展势头迅猛,去年刚刚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公司发展很有潜力,如果可以拿到offer,对于蓝辞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蓝辞有更想去的地方。
  ——伊甸园。
  外界都传伊甸园面临破产清算,但蓝辞依然投了简历。在他心里,伊甸园与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那不只是一个公司,一个内衣品牌,更是曾经属于父亲母亲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