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添上一句,“不若赐三十笞杖,以儆效尤,想来合污之人下回也不敢再这般做了,免了娘娘再审问的功夫。”她声音轻柔如清泉过石,却使得那嬷嬷心惊不止。
  嬷嬷不知得了何好处,原是打算闭口不言的。经由阮玉仪这么一说,果真慌忙开了口,生怕晚说一瞬,便真要被拖了出去似的,“娘娘饶命,光奴婢一人,哪里犯得下这事,早该被发现了……”
  而后她将一同贪了银钱的人,一五一十全招了出来。
  其实批下来用于采买的银钱,上边层层剥削,到她这里可贪下的也不剩多少了。
  她就是仗着淑妃信任,着她去打听民间物价,成了上边捞油水的重要一环。上边着才专多给她她,笼络她冒着风险继续办事。
  可在多的银钱,没命花了也是白搭。她哪里还敢瞒着。
  只此一处茶价的疏忽,牵扯处一长串涉事之人。在淑妃的手底下出了这事,新帝那边怕也是要降罪,因而她面色并不好看。
  该去职的,该责罚的,淑妃都一一料理了。
  大殿中气氛凝滞,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人人自危。添茶的小宫婢刚调来做事,何时见过着场面,颤着手,一时不慎,手中茶壶掉落,溅起的茶水微微沾湿了阮玉仪的绣鞋。
  宫婢脸色一白,扑通便跪了下去。
  她稍移开了脚,避着还在蔓延的茶水,温声安抚了几句,又道,“快去寻巾帕笤帚来,将此处清理了罢。”
  木香上前搀住小宫婢的手,她这才愿意起身离去。
  淑妃见是自己宫里的人,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缓声道,“这婢子拙手拙脚的,妹妹莫要见怪才是。本宫这儿有几枚螺子黛,妹妹走时拿了去,权当是压惊了。”
  她原以为这位阮婕妤,只是惯妆狐媚子,勾新帝欢心的主儿,不想其实也并非是金玉其外,因此这会儿也乐意正眼而视了。
  阮玉仪本也不在意这些,因出口的话也讨巧,“妾不要姐姐宫里的螺子黛,上回的荷花酥倒是不错。”
  这倒是真话,那荷花酥观之形美,入口酥脆香甜,要做成这样是免不了一顿苦功夫的。
  她眉眼弯弯,容色更添几分迤逦。眸中像是缀了细碎的星子,清润得紧,是极讨人欢喜的。
  饶是淑妃也心下一软,温声道,“那明儿便给妹妹送去。”她从未想过她随意送去的糕点,还能有人这般惦着。
  只一句,却直戳到淑妃心窝上。她眼中忽地有些酸涩。
  再反观自己的母亲,原该是最亲近的人,却一昧催逼着她去争权夺利,不曾分这荷花酥一眼,连唯一的一句体己话,也是她讨来的。
  这宫中不过五六宫妃,连请安都坐不满半个大殿,她已至妃位,不明白还有什么好争的,甚至——
  她望了内室一眼,那里边的镜台上,妆奁之内,还藏着容家给的药。
  甚至不惜用上这般卑劣的手段。
  “妹妹若是愿意来这重华宫,”淑妃补充道,“这糕点也总是为你备着的。”
  阮玉仪自是欠身谢过。
  第152章 善意
  翌日早膳,重华宫果真着人送来的荷花酥,并碧粳粥一碗,另有盐焗花生等小菜,算是将阮玉仪的早膳直接包了。
  那送食盒来的宫婢得了赏,笑意盈盈地道,“其余虽是出自御膳房,算不得稀奇,可那荷花酥可是淑妃娘娘亲自做的呢。娘娘旁的菜色俱是不会,唯这荷花酥做得极好。”
  她一怔,委实是没想到这出自淑妃之手。
  她垂眸露出个笑来,“我竟不知这层缘故,倒烦扰了娘娘了。”
  “婕妤哪里的话,”那宫婢是个嘴巧的,接话道,“也要娘娘愿意做才是呢。娘娘要是不乐意,谁支使得动。”
  正是这理。
  淑妃出身名门,又身居高位,宫中这些嫔妃,就没几个能入了她的眼的。
  旁人不知,她们几个近身伺候的,却是见淑妃早早便起了,去小厨房和馅擀面,起锅烧油。制作这荷花酥的步骤繁琐,但也不见她面上有何不耐之色。
  反是每步都做得仔细,思及这糕点用得多了,容易口干,还遣人先去御膳房要了粥来,一并送去。
  平日里娘娘做针黹时,也没见这般用心的。
  “还请姑姑代我谢过娘娘。过几日待娘娘闲下来了,臣妾再来叨扰。”阮玉仪道。
  那宫婢清凌凌地应下,转身回话去了。
  她打开食盒,里边最上层便是一碟荷花酥,个个玲珑精巧,讨人欢喜。
  木香于一边为她布菜安箸。
  她取了帕子在衣襟前接着些,夹起一个,咬下一瓣。诚如宫婢所言,这荷花酥竟是还要胜过御膳房几分,入口香酥,甜度合宜。
  “淑妃娘娘瞧着倒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木香亦是有些意外。
  “只会这一样——”她轻声念着,“许是专为谁而学的罢,倒让我沾了这便宜。”淑妃能亲自做了送来,至少表明对她不再抱着敌意了,否则也不会用心至此。
  她不如旁人狠心,直接争斗不过,不如想办法少些敌对的人,也尚可自保了。
  方用了一小半,院中便有人通传,道是皇帝来了。
  还不待她起身去迎,姜怀央举步迈过了门槛,他身上龙袍未褪,想是方下了早朝。风卷起他的衣袂翻飞,裹挟进来外头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