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又烂又不错又非常优秀的三拼卷子留了下来。
  他不知怎么的,竟然松了口气。
  取录已定,再拆号填榜。
  末次的排名无须再议,年年起争议的是前几名。
  五经房各有魁首,再要选出解元。
  孟培德没参与议论,只要交上来的卷子质量合适,他都批。
  这里定下,于八月二十六贴榜。
  八月二十五这天下午,考官们才拆号写榜。
  用定好名次的草榜,从监试官那里调取墨卷。
  堂内人数众多,考官、监试官之外,还有监临、提调官、提学道、内外帘官等人在场。
  朱卷、墨卷查验无错,再拆号。
  副考官在朱卷上写名次与考生姓名,主考官在墨卷上写名次。
  书吏唱名,满场捧卷走着,确认无误,记录在榜。
  孟培德盯着本次科举最后一名的墨卷。
  谢星珩,昌和府丰州县的考籍,籍贯在延平省下属的枫江县。
  枫江县今年发了大水……
  他突然释怀了。
  鹿鸣宴上再看看。
  鹿鸣宴在张榜之后的一天,宴席上,考官们连同其他在贡院有职责的人,都要参加。
  贴榜这天,贡院之外,早就人山人海。
  谢星珩在家睡懒觉,不去看——天冷了,被窝开始封印他了。
  他不急,有的是人急,镖局的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清早的,到处都是人影在转来转去。
  江知与晨间跟夫君温存时,都被哄得不着急了——急什么,又不是第一个赶去看了成绩,就能榜上有名。
  急吼吼过去看,考不上岂不尴尬?
  出来取个早饭的功夫,江知与急了。
  他倒不是着急看成绩,而是着急怎么哄夫君开心。
  他记得刚考完那阵,谢星珩说过答题情况,只第二场信心满满,余下的都不太行。
  考不上……
  考不上也没关系。
  这话说太多次了,小谢要是不在意,怎会多次提起?
  马上就要看见成绩了,可别说中了。
  江知与皱眉沉思。前天放晴,他请人来家里,给谢星珩踩背按摩。
  谢星珩没想到古代就有这服务,舒坦得直眯眼。
  江知与招呼来喜:“还是上次那个小刘,你把他请来。”
  再弄点好吃的、好喝的,京城有好几个戏园子,也带小谢去逛逛。
  不久之后就要返乡,也带小谢去街上铺面里看看,带些东西回家做礼物。
  这些哄人的法子,考中了也能用。考中了就是庆祝!
  他进屋放下早饭,也不拖着谢星珩起床,招呼一句,就匆匆出门。
  谢星珩:“……”
  倒是陪陪我啊。
  一个人躺着没意思。
  放榜的日子,又不是在自己家,别人都忙起来了,他还睡着。
  考中了叫波澜不惊,没考中叫羞于见人。
  谢星珩在炕上滚两圈,跟冷空气做斗争,然后猛地翻身起床。
  小鱼体贴,给他把贴身穿的衣物放在了被子里,焐得热乎乎的,上身不冰凉。
  炕尾小凳上,也按照穿戴顺序,给他摆好了,拿起就能套身上。
  里头是花色素雅的白玉兰夹袄,外头还是书生袍服。
  等他收拾妥当,吃了早饭出来,镖局聚着的人更多了。
  一半在对门的何镖头家,一半就在镖局院里。
  谢星珩听见有鞭炮声,鞭炮一响,屋里就顿足叹气一回。
  “怎么不来我们这儿!”
  “叫人出去引引路啊,别跑错地儿了!”
  “怎么会跑错?镖局的牌子那么大!”
  ……
  叽叽喳喳的声音里,谢星珩悄悄摸摸的从他们后边绕过。
  他其实不懂,为什么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对他会考中举人深信不疑。
  哪里来的自信?因为他心态太好,平时又太飘?
  真绝了。
  人多,大人们的焦虑感染到了小孩子。
  谢星珩躲了前院,没躲过后院。
  他被一群小孩子围着,还没看见成绩,他们甜话就先抖出来,一群小萝卜头,乖乖歪歪的给他作揖贺喜,软糯糯喊姑爷,再伸手讨赏。
  谢星珩:“……”
  流程错了。
  他蹲下,跟他们讲道理。
  “贺喜我先收下了,赏赐不能现在给,我考上了才能给。”
  他们七嘴八舌喳喳喳。
  “你考上了啊,我爹爹说你考上了啊。”
  “就是说,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说你考上了要给你贺喜。”
  “对啊对啊。”
  谢星珩纠正了数次,是“考上了要贺喜”,不是已经考上了。
  讲不通,他放弃了,无奈摸钱袋,掏出一把小星星——江知与找人做的银子。
  这银子形状怪,有五个尖尖,上面刻的不是四四方方的字,是一个个他们不认识的颜文字表情。或笑或怒,制作的银星小,整体不够精细,朦胧看着,表情更有神。
  他们喜欢得不行,一个个捧手里当宝贝。
  得了赏,小孩跑开,有人跑前面去说收到了赏赐,是姑爷给的。
  问姑爷为什么给赏。
  他们齐声说:“因为姑爷考中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