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太异想天开了,无冥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咯咯,哈哈!”画骨的情绪起起落落,此刻又带着一抹快意,“他死也是白死,最多是暂时消耗了无冥的一些法力,这鬼界永远都不会易主了,永远都是他无冥的!”
墨青夜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身体由内至外的发烫,仿佛有一团火从心底一直蔓延,就在这时,画骨忽然一下又凑到了他近前,胳膊撑在桶沿盯着他道“你可不要犯傻,为了谁谁的,值当么,你不也看见了,他连女儿都有了,看那孩子有半岁了吧,咯咯,墨青夜,你还不如乖乖的顺服于我,我还能好好的善待你的身体,有朝一日我用够了,找到更好的了,还可以还给你,咯咯咯。”
“你为什么那么爱他,为什么!他究竟给过你什么!”
“你们这些愚蠢的妖孽,被我和魏老玩于掌骨之中却不自知,真是可笑啊。”
画骨用最尖刻的话语刺激着眼前已经失去知觉的人,“其实他不会死的,就算你不从我,他也不会死!傻呢,咯咯,看着你们这样为了对方将自己毁掉,我就好开心。”
阴毒的笑容泛起在红艳如血的唇边,他饶有兴味的讲述着这个骗局,“魏老需要他的功法,而我,需要你的身体,这根本就是不沾边的事。若非要说有些瓜葛,那就是用来要挟你们。”顿了下,“听见了么小心肝,咯咯,纵使你最初就选择了死,也不会改变他的结局。这么长时间,你活的一定很痛苦吧,看得出来,你是个傲气的人,我,呵,也曾听闻过你的一些事。”说罢,他目光中的尖刻锋芒似乎暗沉了几分,旋即蓦然间又抬高声音狂癫的大笑,笑的那般淋漓,就好像有一柄无形利刃割破他的血肉,刺痛又快意,阴暗而扭曲的道“傲气能怎样呢,曾经贵为九天神祗又能怎样!还不是在我这宅子里日日受尽折磨,受尽侮辱,咯咯,哈哈哈!我就是要折了你的傲骨,折了你的翅!”
“我本就从不曾翱翔于九天。”墨青夜忽然冷冷的道。
画骨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没想到如今这人还能听得懂他的话,还能做出这样充满理智的回答,“你说什么?!你刚才,说,说了什么……”
没有回音,墨青夜的眼神依旧空空如也。
“我问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画骨的神色突然间陷入一种凌乱,带着隐隐的恐惧,“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其实是他过于担忧了,墨青夜只是隐隐听到了九天,神祗,这两个词若刀锋般刺入他灵魂的角落,激荡起了残留殆尽的意志,才会默然道出那样一句话。
这或许是他此生的遗憾。曾经位列仙班的他,却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尊重与自豪,反却受尽蜚语蔑视,他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讥讽他是半神半妖,是仙界的耻辱,更令整个龙族蒙羞。
龙,世间最贵美的存在。
然,他却不是龙,在他的血脉里流淌着另一半灵魂。
那,是巫妖的血。
他成了龙族的污点,成了这脉九天之上最尊贵之族的逆鳞。
付凌霄想除掉他,还有很多道貌岸然的仙者也想置他死地而后快。
可他从来不屑于此,回敬他们的只有傲然的冷笑。
最终他的堕天而去不知令多少仙者心下懊恼,只恨自己没能及时的给他泼更多的墨水,更不留余地的挖苦嘲笑。墨青夜的离去反倒令他们觉得日子无聊起来,没了众矢之的,没了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平台,再也没法显得自己多么高尚与荣光。可他们又嫉妒他的勇气与果决,这样的事不是哪个神仙都做得出的。那需要怎样的魄力与勇气。
仙与妖差的不止是九重天的高度。
这些,墨青夜当然明白。
可,他从不曾后悔过。
唯一令他遗憾的是,没能开开心心的在仙界活上一天,好好去欣赏一下那无限的风光。
要说后悔,就是悔过自己最初没能自尽。
画骨仍在他眼前神色慌乱的踱着步,凭借高深的法力对付墨青夜这个已被封存了功力的妖精简直是易如反掌,绝不会有任何疏漏。
看来是他掉以轻心了,到了今时今刻,这蟒妖居然还能拥有清晰的意识,不行!必须斩断除根。
然他是舍不得伤了这副皮囊的,看来墨青夜还没有彻彻底底的断了念想,这几日听杏儿说他已经万念俱灰,了断了最后一丝挣扎,原来还在心底默默的较劲。想到此,画骨阴冷的笑了,就差一步,大计可成!没想到还得浪费心思。谈起折磨人的手段他可是应有尽有,要从灵魂最深处断掉他残留的希冀与坚守,让他完全沦为一具驱壳。其实若是强行夺舍,画骨也不是不可,但那样就会造成两个魂魄相争的局面,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墨青夜的魂魄彻底消亡。
看来是痛苦的还不够啊。妖艳的红衣倏忽停下了脚步,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暗夜。
随后上前一步将墨青夜从水中拽了起来,苍白的指尖柔柔的拂了拂他被血水染红的衣衫,薄纱轻裳湿漉漉的贴在那消瘦的身体上,每一根骨骼都仿若看得真真切切。“宝贝,你热么。”
画骨嘴角的笑意更大了,“我带你到外面凉快凉快。”
十一月的鬼界滴水成冰,画骨拖拽着墨青夜一路来到院中。
“这天是越来越凉爽了,真好呢,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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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让我死
空气仿佛一层冰瞬间包裹住墨青夜,身体里火一般的烫,身体外却是深潭一般的冷。他没有做任何挣扎,也没有余地再去反抗任何。
但在画骨看来,他却是再用这种手段迷惑自己。
便愈发的气愤,在他的后背上狠狠推搡了一把道“去那边!”
然后,又对着院门道了句“杏儿,拿铁链来。”
墨青夜对于他的话含糊不清,只觉得唯一残存在脑际的一点神智也在极度的寒冷中被封冻了。
他被画骨推搡到了一棵枝头积满白雪的树下,从门外由远及近的传来声声镣铐,须臾,杏儿便推门而入,恭敬的道“给您,主人。”
“你出去吧。”画骨接过铁链,掂了掂,笑了笑,“宝贝,你觉得这棵树怎么样。”
墨青夜的眼眸空茫的看着某处,却并没有随着他的话语抬头,冷风吹起他的发丝,瞬间便有冰晶覆裹在三千青丝之上。湿透的衣裳也很快被冻住,薄衣下的身体若隐若现。画骨将铁链的一端握在手中随意的摇晃着那条拇指粗的镣铐,用一种欣赏的目光举头望了望树枝,“这景色真不错,小心肝,你就在这树下面赏风景如何?”说罢,他狠狠一把将墨青夜扯过来,若带着刻骨恨意般将铁索一圈圈的缠上他的双手双脚,牢牢锁死。然后信手一扬,哗啦一声带着锋利铁锥的另一端便刷下关入树干里,“站着未免有点辛苦,可你又坐不下呢,咯咯。”
退开几步,画骨拍了拍手,对自己的雪树佳作甚为满意,“还有小心肝,从明个起就有我亲自给你送饭来,咯咯咯。”
虽然神志模糊,可墨青夜依然可以感知到寒冷与疼痛。清辉如纱月华如水,冷冷的倾落在他的发丝间,映照着上面晶莹剔透的冰晶,“让我死。”他淡淡的吐出三个字,没有任何愤怒,也不带任何不甘,就好像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语。
“死?哈哈,那是不能够呢。”画骨走近他,万分爱怜的抚了抚他的衣裳,“凉快么,我知道,你的血原本就是冷的。”
那双深碧色的眼睛似乎在盯着他,又似乎没有,然后轻声的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尽数给你,只,只求……你让我死。”
“我不让呢,我舍不得呢,咯咯咯。”
画骨笑的花枝乱颤,然后徒然厉声戾气“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
语落,一袭红衣一卷消失在院落中。
偌大的庭院瞬间恢复死寂沉沉。墨青夜试图挣扎了两下,可牢牢锁死在手腕与脚踝处的镣铐却霎时将他勒紧,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要稍稍往前一点,铁链的力道就会随之增大一分,死死的箍住他的骨骼,挣扎的幅度越大,被束缚的力道也越大,若是强行摆脱,后果就是骨骼碎裂。随后他漠然的一笑,虚弱的靠在了树干上,如今自己也没力气去挣脱了。星垂四野,点点星光落入他的眸底,那般闪亮,此前虽历经了那么许多磨难,却没有一处可与此刻相提并论,这种痛苦羞耻是难以承受与描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