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虎,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杜远程讪讪的抹了他一眼,“赶紧的,你们先。”
“等等。”芙蓉君神情凝重的道,“那三条街紧挨皇城,又无人看守,必是交织着强大的结界,我们一定要小心。”说罢,微微颔首,指尖轻动,人便倏忽不见。
“该本座了,小程,你一定要仔细啊。”白威再度不放心的叮嘱了遍杜远程,身形一转,一道白光闪过后,人也不见了。杜远程眨了眨眼睛,确实是隐身了,滴水不漏,可自己也看不见他们了……从此处到第一街距离并不远,也就一百米左右,布满了巡逻的侍卫,要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过去,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口诀,望着漆黑的天空深吸口气,运转灵蕴沉蓄丹田,一阵风过,他随风而行,整个人若一道袅袅青烟,摆转于侍卫的间隔之间,以极快的速度奔向第一街的界口。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耳畔有人唤他“杜兄,慢些!”
嗯?杜远程一时间停不下脚步,四下的观望,低低的道“芙蓉兄,你在哪呢。”
“在你后面。”芙蓉君回答得短促,以传音术与他交谈,“你快放慢些。”
“哦哦。”杜远程此时人处于烟雾状,而且为了做到沒有疏漏,他几乎是凝聚了所有的蕴识,加之御风之术,其速堪比流光,对于初涉玄门的杜远程來说想霎时放缓速度谈何容易,眼见着一缕虚无飘散,时有时无的青烟就要突破第一街的界限冲将进去,芙蓉君在身后也不禁低呼“糟了!”
“且待本座拦住他!”虚空的黑暗中只有声音,沒有形体,白威沉声道,身法运转,急速相追,可已经來不及,他的手刚要碰到杜远程,那抹烟雾就在指尖处消散了,旋即湮沒在第一条街的死寂中。
当下白威与芙蓉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跃入界限之中。
却说杜远程冲破了第一街的临界点后,直觉一阵劲如狂潮般的力量迎面席卷而來,瞬间将他吞沒,寒彻入骨的风从虚空的体内呼啸凛冽,仿若要生生将他撕扯成碎片。随即,他便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再然后,是芙蓉君与白威气喘吁吁的身影。他们三人无一例外都现了原身,巡视的城卫咫尺之遥,这下只能硬拼了!三人对视一眼,拔剑出鞘,打算迎面而上,但旋即,却都怔在了原地。
从侍卫漫无目的的目光与不紧不慢的脚步可以见得,他们并未发现异样。难道看不到此地的三人?杜远程看向白威,白威看向芙蓉,芙蓉微微一笑,点头道“想必是了,这三条街路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了与外面的牵连。”
“太好了!”杜远程喜形于色,“接下來我们只要大胆的往前冲就可以了,对,让我先看看我家小乖乖咋样了。”说着,将妖刀插入鞘中,从怀里轻轻的捉住小墨君,“宝贝,你还好吧。”
小墨君仍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小脑袋瓜动了动从兜帽低下探出头來,迷迷蒙蒙的望了眼周遭,视线最后停落在杜远程脸上,小鼻子一津不屑的哼了声,随即,一个透明圆圆的泡泡就被完美的吹起來了,一阵哄堂大笑,“乖乖,你的鼻涕泡泡还真是有型有款呐,哈哈。”
“好了你们,别笑话他了。”芙蓉君无可奈何,直接用衣角拂了拂青夜的鼻子,擦掉了那个鼻涕泡泡,“把他先藏好,我们走。”
“跟你说哈,别有事沒事的瞎吹泡泡玩儿,蹭我一身。”杜远程笑着揶揄,将愤愤然的小墨君塞回了衣襟里,举目望向千米外的皇宫,“走!”
就在他们欲穿越三条主街时,在皇宫内一个昏暗冰冷的角落,一双眼睛微微眯了下。尖利的指尖一扫案台上零散的箜峒碎片,片片冰晶般的神器遗存闪耀出幻彩琉璃的光芒,赤橙黄绿青蓝紫金,唯独少了那银色的。
“终于到了。”一个黯沉阴翳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随之而至的是狂傲的笑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寝宫深处。
而此时,在丰都最阴暗最血腥的地方,一个人正在经受着生不如死的酷刑折磨。
阴冷潮湿的牢狱内散发出腐烂的气息,婴腕粗的铁栅栏阻隔开狱中人与外面的世界,隔断了所有自由。犯下过失的罪人被囚禁于此,沒日沒夜饱受各种刑法的严惩,已经远远超出了身体与精神所能承受的范围,凄惨的哀嚎此起彼伏,久久的徘徊在黑暗之中。粗砾石面铺就的回廊被墙壁上氤氲的烛火照亮,映出上面斑驳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犹自鲜红刺目。浓重的血腥混杂着肢体腐烂的味道充斥着这方暗沉的地狱牢笼,而刑差与狱头此刻却淡然自若的围在一起喝酒吃肉,丝毫不受影响。
“老大,今晚上该给那个狐狸精用水飨了吧。”一个刑部差役给狱头斟了杯酒,满目期待之色的道。
“今儿是几了。”狱头口中噘着牛肉,皱了皱眉“到日子了么。”
第十四章:阴木之毒
“到了。”差役显得很迫切,“按照夜砂左使的吩咐,就在今晚。老大,嘿嘿,你也给兄弟们开开眼,这么多年了,就听说过水飨那事,从來沒见过。”
围坐在矮桌边的其他差役纷纷点头,皆流露出热切的神色,搓着手卡着眼盯着他们的领头。狱头适时的摆出一副久经江湖的姿态,仰起脖子干尽杯中酒,又墩墩酒杯示意手下满上,道“一个水飨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真沒见识,亏得跟了我这么久。”
“老大我们不是沒见过么,给小的们开开眼呗,反正他早晚也是死,早一天晚一天有啥区别。”
“放屁!那是夜砂的命令,是你我说早就能早,说晚就能晚的么!责罪下來你们用脑袋顶着?十个脑袋都不够顶的!”
差役们瞬间沉默了,各个低下头不敢再作声,虽然对夜砂之事他们也多少道听途说了些,可如今他仍稳居左护法的位子,却非刑部所能睥睨,惹不起,当真不敢惹,他说让谁初一死,那人就挺不过十五,除非是无冥特下指令的牢犯,若不然全都归三位护法管理,也就是说,护法基本上掌控了鬼界刑部的生杀大权。
狱头发了一顿飙,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斜着眼珠问道“你小子确定是今天?要是搞错了日子,就准备好脑袋交差吧!”
“确定确定,小的每天可是数着手指头过的。”差役谄媚的一笑。
狱头作威作福的沉吟了下,“那就把他卸下來,带到后面水飨区。”
“是!”差役们齐刷刷的站起身,一窝蜂的涌向了回廊的最深处。在那里,媚媚正在为自己的过失付出惨痛的代价。
高悬的阴木十字架上钉着一个浑身带血的人影,披头散发,面容污垢不堪,若不仔细分辨,几乎已模糊了面目。阴木是鬼界特有的木种,能在短时间内吸食掉活物身上的元气,且至冷至毒,那是一种慢慢侵蚀的由内而外的毒性,令中毒之人从五脏六腑开始渐渐腐烂,逐次蔓延到全身的肌肉骨骼。但比起他这一个月來经受的折磨,阴木的毒性真的不算什么。
他此刻是否追悔莫及,是否在深深的怀念着那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由于他的罪行是被鬼帝所知晓的,并曾经是无冥身侧那样一个特殊的身份,所以夜砂虽然想置他于死地,却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惹祸上身,徒留着他在此苟延残喘,在无止无休的地狱中挣扎煎熬,此刻的他,恨不得被处以极刑,凌迟处死也好,也胜过每个黑暗夜晚中的恐惧与痛苦。
是的,他不能死的那样快,否则夜砂就会被冠以杀人灭口的嫌疑。他只能慢慢的耗尽,在无尽的痛楚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火光映照着那张血色尽失,憔悴青白的脸,看起來仿佛只是一具被钉在木架子上的尸体。手臂被沿着横向的木板分别伸直,手腕被铁索扣住,而手心则被一枚尖而长的钢钉牢牢钉在了木板上,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结痂,伤口在极度潮湿的环境下溃烂,整个人也散发出一种腐败的浑浊气息,重重笼罩着这间狭隘的牢房。不过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身体早在很久前就已麻木,被一层层疼痛灼烧的伤口包裹,他的琵琶骨也被敲断,身体内多处骨骼经脉尽断,若不是有身后的十字架,恐怕早就烂在地上如同软泥一样拎不起來。
视线中模糊的光影交叠,渗着濛濛血色,眼前的一切就像被笼上了一层红色的轻纱。隐隐的,他听到有脚步声传來,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起來。
來了,他们又來了,今晚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的折磨。
“老大,您先请。”差役溜须的为狱头打开牢门,让开一条路道。
“嗯。”狱头沉吟的点点头,很享受下属的恭维谄媚,站在距离十字架几步远的地方瞄了瞄媚媚,“让他清醒清醒。”
“是。”差役领命,顺手拎起身侧一桶肮脏的污水振臂一扬,从头到脚将媚媚淋了个透,顿时一股刺鼻的味道在空间蔓延开去,不过刑部当差的人早已习惯这种腐烂阴潮的气息,连鼻子都沒津一下,在狱头身后一字排开,用一种满足而嘲讽的目光审视着十字架上的人。
血水沿着媚媚的脸颊发梢衣袂流淌下來,他忽然冷厉的笑了,旋即声嘶力竭的喊道“夜砂!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我会在地狱等着你!哈哈。”
“闭嘴你这个疯子!”一鞭子狠狠抽在了他身上,差役冷笑道“你已经在地狱里了,不过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以换换地方。”
浑身的伤口在污水的刺激下火烧火燎的痛楚,令他的神智也蓦然惊醒,换地方?去哪里……恐惧,极致的恐惧令他的嘴唇抖得厉害,想要说出什么,却只是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音节,呜呜咽咽在喉咙里。
“放他下來。”狱头命令道。
几名差役连忙上前,解开镣铐,然后迅疾闪开,只见那人从十字架上重重的跌落,扑倒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
狱头走近,用鞋尖踢了踢他,“你还真有命,在我手下竟然能活到现在,呵呵。”冷而蔑视的语气,带着一种暗暗的炫耀,鬼界刑部的狱头是出了名的残忍变态,能在他的手里活过半个月的寥寥无几。
媚媚剧烈的咳嗽,腐败的血液倒呛在喉间,他想爬起來,但根本做不到,只能伏在那里,任凭狱头的靴子狠命的踩在自己的头上。
“把他弄走,脏兮兮的,看了就让人反胃。”狱头说罢,大踏步出了牢房,朝后方更为黑暗阴冷处走去。沉重的镣铐声在死寂的牢房内响起,他直觉锁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整个人就像一条狗一样被拖走了。
从其他牢房内传來的凄厉哀嚎久久的回荡在他耳畔,地上留下一道肮脏鲜红的印记,一路朝最深不可测处滑去。朦胧痛苦间,停了下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映入混沌的眼帘。
随后,是开锁的声响。再然后,一道冷风迎面拂來。空气也瞬间变得清澈。